时疫(1 / 2)

唐宁说话的声不重,但在场的人都觉得那些话像一柄锤重重砸在干涸的心上,这些从出生起就在地里的人从没思考过这些问题,犹如蜜蜂一般勤勤恳恳筑巢,繁衍,直到死亡。

此刻,他们、尤其是女人,仿佛第一次见到光,手下意识地遮住眼,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睁开,想要看清周遭真正的一切。

“可是、可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啊!”古力嗫嚅半天,憋出一句常言。

“若论自古,上万年以前,是女性当家做主。”唐宁目光一一扫过他们,补充道:“我的学堂,男女人数至少要一半一半,若凑不齐,那也不必送男孩过来了。”

她轻轻丢下一句,转身欲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呼喊。

“县主!不是应家村的人可以送孩子过来吗?我有两个女儿。”

“当然,女孩可以单独送过来,男孩必须与女孩搭配送过来。”

“凭什么?这不公平!”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就凭,知识在我脑海里;就凭,我性别为女。”

“公平?你所谓的公平就是从小享受姐姐妹妹照顾?还是娶妻后你可以出门逍遥,而她只能在家伺候公婆生孩子?亦或是在她生产完九死一生的时候,你的第一想法是怎么又是个赔钱货而不是去关心妻子的身体?”

唐宁向那人望去,那个人她碰到过,家里有六个女儿,今天带过来的却只有一个被妻子抱在手上的男孩,而他的妻子低着头,脸上和脖颈都有不同程度的乌青,可笑的是她甚至还挺着肚子。

从她发红的眼圈来看,这番话至少没白说。

“你、你别胡说,我不让女孩去,就是因为她们太笨了,平日洗个碗都能打破,哪能学好本事,远没有我儿子聪明。”刘有金说话磕巴,声音却大,像是要用大嗓门掩盖心虚、

“太笨?”唐宁怒极反笑。

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和这个时代的男人产生矛盾,一方面是她知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个时代,大字不识,思想有局限性再正常不过,只要做得不过分,那就当做没听到。

另一方面是在农耕时代,的确需要男性承担更多的力气活,也就是所谓的生产力。

但这不代表有人踩到她头上侮辱女性她可以视而不见。

“打个赌如何,你把你女儿儿子还有妻子全都送过来,秋收后见分晓,看看到底是你儿子聪明还是你女儿聪明,若是你赢了,我就给你一百两。”

听到一百两,刘有金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心跳迅速加快,耐着性子等着唐宁说完。

“若是你输了,让你妻子与你和离,并带走所有女儿。”说到这她目光移向挺着肚子的女人,“喂,你是刘有金的妻子吧?你同意吗?”

若是不同意。。。唐宁衣袖下的手渐渐捏紧。

“我、我同意,我同意!”女子第一句发出的声音轻而嘶哑,而后带上了重重的鼻音大声喊道,像是唐宁与她隔了千山万水,而她正在孤岛上奋力呼救,祈求千里以外的航船过来发现她救救她。

唐宁嘴角浮现笑意,她赌赢了,“刘有金,你听到了,你同意吗?”

刘有金用刀子似的眼神看了身旁一眼,咬牙道:“我同意!这个贱人,等我有钱了,我就拿着这笔钱讨一个漂亮的!”

“签协议吧。”唐宁冷哼一声,懒得与他多说,就想要去拿纸笔,却发现跟着的谢晋已经把东西备好。

刚才被垃圾填满的心忽然一下轻松了,世上还是有谢晋这样的人的吧。

“那然后呢?”李福德听得津津有味,又被唐宁大胆的思想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然后了,现在马香梅和她孩子就在我那住着呢。”

“那些人把女孩送过来了吗?”

“一部分吧。”不过改变观念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并不沮丧。

李福德沉默了一会儿,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们上课?”

唐宁挑了挑眉:“当然。”

现在学生增多,唐宁又在老街租了一个铺位,她把这个教室叫做小班,收的都是没有任何基础,一个字也不识的幼童,前面的两个分别叫做中班和大班。

大班学生就是小蝶她们,现在都在各个村驻扎,因此贺清等人又有了空余时间,师资力量暂时还算充足。

李福德看到贺清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他在御前侍奉陛下,与太医院院令也是熟识,自然见过贺清,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来到了这小小的遂宁县。

眼前每个孩子都坐在一模一样的桌子前,这是人数多起来后,唐宁特意找李大树定做的,桌子高矮一致,只有凳子会因为每个孩子的身高不同而做成不同的高度。

“男女共处一室,孩子们的父母不会反对吗?”

“起初有。”后来那些孩子的父母见自家小孩能写字能算数,就也不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