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是断然说不出这种话的。

嗳。估摸着也是这一世宝钗家出了如此大事，薛姨妈唯一的儿子亡故，宝钗又不似上一世这么处处尽得人心。史湘云不再偏袒宝钗也是有的。

烦。

这里头姊妹们派系，谁与谁好，谁与谁恼，千丝万缕仿佛蜘蛛结网——

想想就头疼。

何况。

她上一世不知道也罢了，这一世可是在黄泉路上读过那本虚空金字《石头记》的，字里行间清清楚楚看到朱砂批注写了史湘云的心思。

呵。还能有什么心思呢。

也不知这写《石头记》的说书人是怎么想的，但凡出来一个模样周正、家世略好的，就全是奔着“宝二奶奶”的位置来的。

嫁宝玉。

似乎是每个女孩子的心愿？

史湘云也是动过这个心的。

换而言之，史湘云又要和宝钗亲近，又要与她争宝玉，这一来一去，想想也是充满算计。

呀。

说好的巾帼女英雄般的飒爽湘云呢？

一时到了宴会上，又是杂耍又是折子戏的，十分热闹。

老太太让黛玉贴着自己坐，每每望着黛玉的眼眸都充满溺爱，又说，“可惜你娘老子和你哥哥赶不及来，要不阖家团圆就更热闹了。”

王熙凤怕老太太一提到贾敏又凭添了思女之情，立即岔开话题笑着说，“戏班子新排了一出《芙蓉簟》，老太太你若听了不喜欢，想要怎么着我都依你！”

老太太立即笑起来，“我若偏生就不喜欢了又怎样？凤丫头你看你，把话说得这么满。”

众人也都笑起来。

藕官、芳官等十二个女孩子，和着丝竹管弦都唱念做打起来。

虽是新戏，倒唱得别有韵味。

”玉泻千堆，刹那芙蓉满池塘，藕花落尽藕根藏。”

“金花蜨蝶，阆苑蹁跹正翻飞，谁裁霓裳入云堆。”

惜春年纪尚小，听得懵懂，探春因此耐心解释，约莫是个芙蓉仙子下凡的戏。

黛玉看着天色渐晚，天际晚霞燃烧，想着这生辰宴可算是过完了罢，却听王熙凤忽然说，“这戏子眉眼可像一个人，你们再仔细也瞧不出来！”

呀。糟了。

怎么千躲万防，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众人都催着王熙凤，“说话可不能说一半儿，你就直说了罢。”

王熙凤略后悔自己心直口快，只摆摆手说，“乱说的。你们还当真了。”

史湘云立即笑着接口，“那个穿青衣的小孩子，活脱脱就是林姐姐的模样嘛。你们这都瞧不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这么一说，倒是越看越像了。”

只宝钗拿着团扇遮着半张脸，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看戏，偶尔同老太太、同身侧的姊妹说一句，并不多言。此刻，她转眸望望黛玉，又望望青衣小戏子，才略略点了点头。

唯有宝玉急了，慌慌忙忙冲史湘云说，“好妹妹，这又是何苦来着？我看着就一点都不像么。即使你们觉着像，又偏生要说出口……”

他这一责备，湘云立即变脸。

她豁然起身，快步离席，“是了呢，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说不得碰不得打趣不得呢。”

“我是命如草芥，身如浮萍，辗转各地什么世面没见过？她说不得，你却能偏僻当众数落我？”

宝玉又心急火燎赶上去，扯着她袖子，不让走，嘴上说，“我是来劝和的……再说了，林妹妹那个性子，你这样说她，她该哭了……”

越是两人这么当众拉拉扯扯地吵着，众人越是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又偷偷打量黛玉。

黛玉无奈叹气。

上一世她孤苦无依来到贾府，又是被众人借着戏子来打趣，当场就双眸含泪，快哭了出来。

这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