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3)

右相府书房内,谢贻贤倚着梨花木椅,轻抿了口茶,看着下方之人烛光下冷淡的侧影,心思微动。

“今日楚王大婚,一切可顺利?”

“皇子大婚,自是不容出错。”

嗓音清冷听不出一丝情绪,谢贻贤早就习惯了他这样。

这么多年了,他们总是亲近不起来,非父子,而是臣与臣。

他搁下茶盏,眯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疾不徐道:“听闻昭阳郡主连午膳都没用就走了,这么多年得圣上宠爱,她的脾气还是未减半分。”

谢筠侧首,清隽的脸庞在灯火下越显疏离凉薄,唯有眉眼间堆满了漠然,眼神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您想试探什么?”

谢贻贤闻言笑出了声,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试探?我又何须试探?”

“你再怎么与我不亲近,那也是我的儿子,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出一二。”

听到他这般自信的语气,谢筠不经意蹙了蹙眉,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握住,漂亮的茶褐色眼眸里含着几分讥讽。

总是这般自以为是,以为能将所有人都牢牢掌控在手心的样子,他每次见到都倍感厌烦。

只听谢贻贤又似了然般清声道:“无妨,你素日不喜与人纠缠过多,待谁都是疏离有度。”

“昭阳郡主脾性虽差,但确实美艳过人,你此番为她解围也不算唐突。”

闻言,谢筠薄淡的唇掀起一抹冷笑,后背缓缓靠着椅子,端起茶盏垂眸轻轻吹了吹。

淡淡道:“您何时将手伸到楚王府的?”

谢贻贤听出他的意有所指,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工部虽非我管,但楚王府修缮一事十分重要,事关人员和财政使用,我身为右相,亲自过问一番有何不可?”

“是么?”

谢筠轻声应了一句,温润的眉眼隐在水雾之后浮起几分锋锐,他抬眸看向他。

“想必您也知道了南疆摄魂水一事,所以下午您才会着急找来西市指挥使,对么?”

谢贻贤一惊,浓眉皱起,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怒气,“你居然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谢筠敛眼抿了抿茶,好像料到了他的反应,神情淡漠如常。

“跟您学的罢了,且我只是提醒您,玄衣卫无处不在,钉子好埋,但别太浅了。”

谢贻贤沉沉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他的话,心底却闪过后怕。

陛下登基之初,受到内乱影响的百姓民生艰难,世家们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不仅大肆搜刮因战乱流出的钱财,更是敢插手朝政大事。

宋成帝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便借着王谢的手设立玄衣卫,眼线布满天下,深挖世家大臣的错处,使他们的势力分崩离析。

那些往日里在茶室、花楼间潇洒快意的世家子弟要么被连坐流放,要么抄家斩首,场面极其瘆人。

这也是他从未与司马左相争得你死我活的原因,有他在,陛下为了权衡便不会对谢氏下重手。

思及至此,他“咳咳”两声,喝了口浓茶,继而转移话题道:“你年纪不小了,婚事可有想法?”

谢筠双手微拢,轻轻挑了挑眉,“您想说什么?”

看着和他母亲一样淡漠的眉眼,便连疏离有度的语气都极为相似,谢贻贤虽不喜他这样,心底却也对他对世故的通透十分满意。

“我儿名满大宋,寻常女子如何配得上,尽可往那高门贵族上看,便是皇室女子,谢氏一样娶得起。”

此时窗外寂静无声,月挂高枝,疏影浅浅,隐约能看到屋顶上匍匐的黑影。

谢贻贤鲜少会说出这等狂妄的话,除非是在他把控一切时才会这般。

谢筠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扫了眼窗前大开的鸟笼,冷然嗤笑一声。

清淡的嗓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戾气,“您既然能猜测出我的心思,那便也该知道,我的事情不该算计的别算计。”

谢贻贤置若罔闻,反而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这是谢府,我算计你什么?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操心儿子的婚事,有何不可?”

“父亲?”

谢筠勾了勾唇,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似的,眸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一个能将身边人甚至于是自己都算计透彻的人,还能称作是父亲?”

“住口!”

谢贻贤像是被拆穿了什么,恼羞成怒地看着他。

“谢氏门生族人遍布朝野,你姑母又是一国之母,位高权重,若不算计,谢氏便会如袁氏和李氏一样销声匿迹,百年之后你我如何面对先人?!”

谢筠没有回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橙黄的光晕一如他那年在南疆山下的茅草屋中所见。

哪怕四周刺骨寒冷,它却摇摆着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