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钟宇白身上散发出清爽的香味。

她的余光在入口处的穿衣镜中瞥见自己，白天流过汗的额角，现在还有些湿黏。再看往房间里走的钟宇白的背影——只有他背过去时她才敢认真看他——比记忆中的背影高大了些，肩也宽了些。

钟宇白好整以暇的样子和她成了极与极。

如果不是一时心急，她绝不想这样灰头土脸地主动来找钟宇白。但也正是这一时心急，才让她有勇气踏入这里。

他关上门，又调小了音乐声，转头见吴今尘梗着脖子僵硬地站在房间中央，像是被谁逼着进来了似的，不免觉得好笑。

于是他说：“半夜进男演员房间，看来是很急的事情啊？”

“不是半夜，”吴今尘看了看时间，“才八点。”

钟宇白耸耸肩：“所以怎么了？”

“我听说了你明天离组的事……不管怎样，以后不要再……”吴今尘只开了个头就顿住，这个并不是真正困扰她的。

钟宇白也她忽然沉默，也不催，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我问你，”吴今尘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你回岛上做什么？”

钟宇白也探寻地回看她，像是觉得她明知故问，又似乎想猜透她的意图。

“说啊！”吴今尘催促。

“度假。”

“不可能，”吴今尘轻摇头，“你没理由回来。”

“为什么？我向来喜欢人少的地方，谁也不愿意去的地方——你最清楚不是吗，吴今尘？”

忽然被叫了名字，吴今尘像是开小差时被老师点名似的，太多念头闪过，唯独没有提问的正确答案。

久违地，陌生地。

进组以来，她叫他安时，他叫她导演。

两人安静地互望，他们在片场有太多故作陌生的擦身而过，从没这样心平气和地看过对方。亲近的称呼，唤醒了他们在岛屿的年少时光，唤醒了星夜、海滩、回忆种种。

“一直装不累吗。”

“我以为陌生人的关系会让你好受些。”钟宇白轻声说。

“陌生人确实好。”好过你没有认出我，或是不再记得我……吴今尘这么想着，毕竟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面，而八年前分别，又太过仓促而惨烈。

“你头发短了，”钟宇白偏了偏头，“我头发长了。”

四目相对，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而默契，但八年时间，又让他们各自错开了视线。

吴今尘长长叹了口气：“啊……真的服了。”

“你变了很多，”钟宇白看了看她，“以前说起电影就两眼放光，有活力有决心的样子，组里见到，怎么又固执又怕事？”

“你也是。”吴今尘有些不屑地说，“不是最讨厌明星了吗，怎么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钟宇白好像因她的话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点了点头：“说得没错。”

吴今尘有些无奈：“你没来就好了。”

钟宇白的眼神冷了。

“那么或许我会去大街上找一个看得过去的路人，不用背着大明星的包袱，”吴今尘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带了些挑衅，“而且演技或许也不会比你差。”

钟宇白会是什么神情，吴今尘顾不得看，转身往外走。

钟宇白叫住她：“为什么非要拍这个？”

吴今尘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听说你全部家当都砸进来了。”钟宇白站起身，仿佛在回应她的挑衅，“虽然也就三瓜俩枣吧，但何必呢？这个故事也没多特别。”

的确如他所说，大学时代接活攒下的，毕业后摸爬滚打赚来的……吴今尘的三瓜俩枣全都砸进来了。

在做下这个决定的那天她就想好了，全心投入这次的拍摄，如果还是没有出路，她就放弃这个谵妄的梦想，找个地方搬砖。

谁成想，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定，这次决定命运的拍摄，她会遇到他呢？

吴今尘长呼了一口气，反而镇定些了，她转过头看着他：“你不知道这是谁的故事吗？”

“谁的？”

吴今尘回答：“初晴。”

“我知道这是女主的故事……”钟宇白顿住，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模糊的形象，又隐约回忆起这个名字。

“这是我欠她的。”吴今尘说完开了门，“如果你再认真一点，我会很感谢。”

门关上，她恍惚了大概五秒钟，才朝自己房间走去。

她也只允许自己恍惚五秒钟，就回到了进这个房间之前的那个自己，认真的、挑剔又严格的吴今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