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意并无被冒犯之感。

她与慕潮生的婚姻不过权宜之计，他的去留她无权干涉，一直由他自己决定。

只是这扶摇山如此看重于他，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难道……他的身上还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么？

若说莫方明是因为什么师徒之情才来寻人的，按照这位掌教目前展露出来的人品性情，凌雪意不信。

往后一瞥，触及慕潮生那担忧中带着失落的表情时，她心头一软，已准备好的说辞便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你……”凌雪意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得以“你”字代替，含糊了过去，“你想回到扶摇山去，还是跟我走？跟我走……便是去蓬莱洲了。”

见势不对的莫方明神情难测，心知若慕潮生此时开口说想跟随凌雪意离开，那他必然阻拦不住，届时的场面便有些许难堪了。

莫子琪却不管这么多，脚步翩跹，霎时便腾挪至慕潮生身前，悦声道：“慕师兄，我保证你回去扶摇山之后，师兄弟们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你了，只要你愿意跟我们走，咱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好不好？”

慕潮生闻得此言，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一张张血溅于脸的面容，其死状可怖，至今动魄惊心，而他现在居然听见了什么？

一笔勾销？

不愧是莫方明的爱女，真是大手笔得很呐！

可是……不回扶摇山去，他还能去哪里呢？

如她所言，到蓬莱洲去么？

慕潮生抬眼，见凌雪意飒然立于庭中，风声不歇，而她至始至终没有回头，心头止不住地发苦，想要放弃这一线机会，又担心莫方明虎视眈眈，自己如投石之水，立见倾危，因此做不出决定，只是抿紧了嘴唇，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

一旁的晏泽宇冷眼视之，察觉这两人之间似有暗流涌动，心中不悦，口头便表现了出来。

“雪意，他本就是扶摇山之人，如今复归扶摇山，并无什么不妥。况且你之性情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即便他过往不堪，你亦不愿以他之性命为自己铺路，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必要回蓬莱洲去呢？”

这一番话说罢，凌雪意沉默于心，并没有答话。

众人摸不准她的态度，亦不敢抢先造次。

此时庭院无声，冷风如摧，簌簌寒叶而下，院中唯有两人心知，那时她自树下凝月华而生之际，也是这样的季节。

岁月如轮，辙印转眼便转过一圈，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凌雪意终是没忍住，侧首望向慕潮生，语气仍是未变，眼神却愈显柔和，道：“你随心而定便是，不必有太多顾虑，不论你作何选择，我都尊重你。”

慕潮生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一眼。

纵然他与她曾并肩相依，同床而枕，可他并不确定她恢复至那个熟悉的凌雪意后，又会以何种态度待他，因此惴惴不安，进而衍生出一种类似自弃的情绪。

可是这一眼，却忽然让他生出无穷的勇气。

他想要的并不多，就只是这一眼眷恋而已。

“好……”慕潮生缓缓道，“我跟你走。”

我跟你回蓬莱洲去。

不知为何，那句话落定，凌雪意心内居然涌上一股轻微的庆幸之感。

那感觉很淡，几乎捉摸不清，但她向来执着敏锐，因此快速地捕捉到了。

她忍不住垂眼，落在衣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脑海中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这一年来与慕潮生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行！”

莫子琪的一声娇斥打断了凌雪意的思绪。

“慕师兄不能跟你们走，他要跟我回去，凭什么我们扶摇山的人去留要你一个蓬莱洲之人决断，我不同意！”

凌雪意虽然看似目无下尘，其实一向对小辈格外宽容，见这姑娘如此戆言顶撞，并不以为忤，只当她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耐心解释道：“慕潮生的去留非是由我来裁决，而是以他自己的抉择为重，谁也没有权利代替他去选择，我只是尊重他的决定罢了。”

“诡辩！”莫子琪怒不可遏，“你方才明明拿话引诱他，还说什么尊重，你让他当这个劳什子的上门女婿，最不尊重他的就是你们蓬莱洲！”

经此一事，晏泽宇如今的戾气远胜从前，也不顾什么君子风度了，直接反呛道：“难道你方才就没有对那下流之辈说好听话吗？你自己承诺的东西，有半个字是能做到的吗？别说他不信，你觉得会有人信你这些唬人的虚言吗？”

“什么下流之辈？”莫子琪柳眉倒竖，“阁下堂堂人皇，天衍宗首徒，说话也太难听了！”

晏泽宇冷嘲道：“没有你说话难听……”

莫子琪听出来了，这是在为凌雪意抱打不平呢。

刚想扯出一抹刺眼的冷笑，讥讽他二人关系不清不楚，将慕潮生视若无物时，旁听已久的莫方明终是按捺不住，喊住了莫子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