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应祁，你又何来的缘分与她相识相爱，这是冤，亦是债。

“你的父皇已然仙去，白琅又跟着薨逝，她父亲的仇怨无处可报，若你和大临皇帝此番能够将白家歼灭，无非只是给她心里添上些许可有可无的安慰，可你的母后呢？她是你的生母，是大临的太后，就算她再无白家可以倚靠，就算你的皇兄可以从她手中夺得权利和自由，难道你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赐死吗？那清安母亲的债该如何偿还？她就算跟着你回大临，她又能得到什么？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兄弟二人尊奉她的杀母仇人？”

温玹的话句句直戳要害，像一个个耳光一般扇得萧应祁头晕眼花。

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也是他无法回应的问题。

他攥紧衣袖，别开脸，故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沉闷道：“我是不会带你回去的，况且单单是南沅皇帝的旨意并没有用，你怎么知道皇兄和魏太后就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

“会的。”燕清安胸有成竹，“殿下此番来南沅，明面上是为了商讨重建南沅与大临之间的茶马古道之事，陛下如今忧心魏太后，恐怕没有心思放在早已衰落颓败的两国古道，这个提议，不出意外是魏太后提出来的吧。我虽不敢保证魏太后是以怎样的目的重提此事，更是派了殿下来此，但我知道，重建茶马古道于魏太后而言肯定有近在咫尺的利益，她不敢留你在南沅太久，所以，”

燕清安顿了顿：“不管是陛下还是魏太后，都在大临等着殿下尽快回去，他们都不愿意与南沅撕破脸，所以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萧应祁的手蓦地一松，只觉得一口气都要提不上来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吧……”

燕清安毫不避讳：“若我想装作不知道，也大可以假装一无所知地送殿下离开，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可自从你那次为我挡下一刀后，我反悔了。你为了做了这么多，却总是要以‘为我好’的名义独善其身，这不公平。”

她再一次对萧应祁道出了“不公平”的字眼，只是这一次语气中却全然没有怨怼之意：“殿下，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都如此坦诚了，也烦请殿下再坦诚一些吧。我说要和你回大临，我说要与你有难同当，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欢喜，心里一点都不期许吗？”

萧应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立刻别过目光垂首不再看她。

燕清安见他耳后慢慢泛红，又添了把柴火：“若你说你全无欢喜全无期许，我就只当殿下对我毫无情义，自当与殿下恩断义绝。”

萧应祁闻言再度抬起头，那样清如水亮如星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哀忸，他忍不住抓紧燕清安的双手，似有不甘：“你我之间，怎么断得干净？”

燕清安没有挣脱：“原来殿下也知道断不干净？既然如此，不妨同我继续纠缠下去。”

萧应祁死死地盯着她，头一次没有控制力道，将她的手腕越攥越紧，好像要把她的腕骨掐紧自己的骨血之中，至死不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清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决定同我回大临，你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你的父母，你的师父，你在南沅的亲人，你面对我的时候，你会想到他们吗？你的心不会痛吗？”

手腕传来的痛感清晰而剧烈，燕清安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萧应祁内心的煎熬，感受到他温和外表下那颗被歉疚而折磨的心。

她也终于逼他将真心话吐露了。

他从始至终最介意的，就是他的父母或直接或间接害死她身边至亲至爱之人，他厌恶这样残酷淋漓的现实，也害怕她会因为这样的现实而对他衔恨在心，更担心会因自己的原因再一次对她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痛，所以在燕清安对他坦白一起回大临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他只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够让燕清安毫无芥蒂地信任。

“会痛的。”燕清安点头，伸手妄图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会痛的，想起我的父母，我的师父，想起我在南沅的亲人，我一直很心痛。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希望可以待在你的身边，和你同渡难关，和你一起好好活着，这样我才对得起他们，对得起我自己，也对得起你。”

她将头靠了过去，轻轻将唇瓣贴近他的眉骨：“先帝是先帝，魏太后是魏太后，白家是白家，你是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这句话我同殿下说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真心话，从未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