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2 / 2)

燕归待君来 惊笛 1577 字 2023-05-26

就算是胆大包天的下人,擅自动了棋子,可宫里哪里会有这样聪慧的低贱奴仆,解出来两百年未破的残局?

会是谁呢?

夜里燕清安又是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梦,确实熬得难受,再一次披衣下榻,乘着夜里微凉的夏风,踏进昭真祠。

昭真祠中有佛像有观音像,却不同于宫中用于祈福礼佛的光华殿,它是专修于定天阁祝史的祠堂,在高大慈悲佛像之后,是一间灵堂,里面摆满大临开国以来历代祝史的灵牌。

偌大的昭真祠正殿两侧分别摆放着用来抄写佛经的小巧供案,而供案之上是燕清安方点燃的烛灯。

幽幽的火舌贪婪地舔舐夜里的寂色,殿内只掌了一两盏宫灯,朦胧的火光照不亮黑暗的祠堂,叫人看不清主龛供奉的佛祖。

燕清安安坐时已经净手洁面,她借着幽暗的烛火,认真比照佛经上的梵文。笔尖蘸墨一笔一划地描绘。

她不是信佛之人,也不大看得懂佛经上梵文所指之意,她也不在乎她是否是真的心怀虔诚跪于佛下,不在乎在世俗的眼光中她是否对神佛大不敬。她只觉得安静,一颗躁动的心在誊抄这古老神秘文字时会变得异常平静。

最近她总觉得累,这已经不仅仅是安睡便可缓解的疲惫,而是心灵的困顿。

她一生中见过许多人,有宫里的、有宫外的,有亲密的、有生疏的,有疼爱她的、有厌恶她的……她面对这些千千万万的面孔,觉得力不从心。

道祖造千人,千人不一。而她应对千人,便仿佛有千张面孔。

在母亲温氏面前,她可以娇憨乖巧,因为她不想看到温氏的满目忧愁;在师父红鸳面前,她可以沉稳谨慎,因为她不想看到红鸳的一脸失望;而对于其他人,胧卿允贞也好,何怿宗练也好,亲近之余她还是小心地与每个人保持应有的适当的距离,她明明和他们走在一起,却又好像将他们远远地推开。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因为每个人好像都对她交付真心,而她却不敢坦诚地,将真心交付给他们。

她拥有的并不多,可她什么都想紧紧抓住。

她有点贪婪又足够虚伪。

青天白日之下,她不过是浮生三千之一,夜深人静之时,她才属于自己。装得太久,她本该是什么面貌,自己都不知晓了。

她紧紧地握住笔,宣纸之上原本神圣的梵文如今在她眼里似乎扭曲如爬虫。

她正欲吹熄烛火踏夜色回文津苑,却忽闻昭真祠外有异声,她方起身,殿内宫灯忽地悉数点亮,刺眼的光让她一时间晃眼看不清来人,只觉得来人仗势不小。

走在前头的宦官掐着尖锐刺耳的嗓子叫喊:“何人在此?”

并非定天阁的人,是真正的缙宫里的人。

燕清安下意识地弯曲双膝,俯首跪在地上行礼:“臣乃定天阁史徒,红鸳座下弟子燕清安。”

宦官小步跑到来人跟前,恭敬道:“太后,是祝史的人。”

燕清安闻言心下一沉:太后?

太后深夜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若要祈福礼佛,太后的长宁宫自有修缮的佛堂,再不济,宫里头还有正经参拜用的光华殿,而今更深露重,昭真祠并不是她这种贵人该来的地方。

“你抬起头来。”

燕清安依言直起身子抬起了头,可因为礼数,双眸依旧低垂,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华冠丽服的妇人。

太后将燕清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询问:“你姓燕?”她似有不确定,又问了一遍:“燕吾的燕?”

燕吾,是她父亲的名讳。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她双手不为人见地握紧,然后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是。”

她看不见太后的神情,不知道太后得知她的身份是否会嫌恶她,只能一言不发地安静跪在地上。夏夜本应燥热,可她方知觉,原来大理石砌的地砖也可以这般寒凉。

太后眼见燕清安一直垂眸,不禁轻笑:“怎么?不愿正眼看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