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1 / 2)

春风兰亭 一颗春笋 1763 字 12个月前

整整一晚上,司马茴半睡半醒。

穿越三年,她已经学会不再去想自己曾经的那个时空。那个锋芒毕露、几乎要完成破译人类基因组的天才年轻学者,现在,只是危机四伏的公主司马茴。

命运为何要如此对她,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这个背负着两个灵魂、三世记忆的司马茴,需要用尽心思才能好好活下去。

她起了个大早,让郑烟给自己换了一袭枣红绣纹的华袿,又在手臂上戴上了嵌珠金环。

十六岁的清河公主,修长绰约,雪肤花貌,星眸中波光明亮无比。她的明丽绝伦中,还带着一丝灼灼其华的锐利,完全不是幼时那副温柔贵女的模样。

郑烟看着司马茴,赞叹说,“公主今天穿上正服,真是美得让人都不敢正眼看。曹子建曾作洛神赋,洛神却不如我们公主这样美得朝气蓬勃。”

司马茴摇头向殿外走去,“我不敢与洛神比美。但与曹子建比一比天马行空,我还是敢的。”

她想了想,又回头对郑烟说,“还有,以后江氏来的人,一律不见。我还没嫁,没有应酬他们的道理。”

郑烟欲言又止。司马茴却已经一路往太上皇司马昭所居住的太极宫走去了。

在这个时空,名震青史的枭雄司马昭并没有在篡位曹魏之后中风暴毙。相反,他一路活到了登位称帝,号晋文帝。只是,长年的征战和政治斗争,搞垮了司马昭的身体。他在拖着病体灭了蜀汉之后,不得不禅让帝位于长子司马炎,自己退位做了太上皇。

第一次见到司马昭本人的时候,司马茴不是不惊讶的。但渐渐地,她理解了时空的规则:个体的不同,是无法改变历史的大趋势的。

太极宫的内侍官远远看见她,心里暗叫糟糕。他快步迎上来,“公主,你莫不是又为了嵇康而来的吧?”

司马茴一点头。

司马昭刚称帝时,曾数次力邀嵇康入仕。嵇康却大醉七天七夜,四处声称自己无能,不堪为司马昭之臣子。他是堂堂竹林七贤之首,名震天下的大才子,却说自己“不堪为臣”。这不是指着司马昭的鼻子骂么?

东吴一灭,华夏就尽归司马氏之手。朝中,自然就要开始大力歌功颂德。为了维护司马氏的正统名声,嵇康这样有名声、又脾气大的刺儿头名士,留不得了。

内侍官面露不忍,“公主这是何必呢?那嵇康,仗着自己有几分名声就狂妄无礼,好几次公开让老皇上下不来台。这一次,他是不死不行了。”

司马茴微微扬起远山秀眉,“不求情看看,又怎么知道?”

前世的嵇康,就是被司马昭公开处死在今年。从此,无数位和嵇康一样推崇自由随心、浪漫奔放的竹林名士们,只能如履薄冰地活着。全天下,从此也再也没有人敢对皇权提出质疑,更没有人敢于挑战吃人的礼教。

对她来说,救下嵇康的意义,不仅仅是救下一条性命那么简单。而是…她想要捍卫天下千千万万像嵇康这样敢表达异见的人。

太极宫的偏殿中,内侍官已经报过司马茴的来意了。消瘦苍老的司马昭一袭玄袍,几乎与偏殿里半明半暗的阴影融为了一体。但他苍鹰一般的眼神,却毫不留情地穿过大殿,凌厉地落在司马茴身上。

司马茴一丝不苟,向案几后的枭雄行了全礼。

司马昭佝偻着身子,喜怒难辨地看着眼前这位长相与自己有两三分相似的少女,“听说,你又是来为嵇康求情的。阿茴,你幼年时,温和柔顺,谨小慎微。如今大了,倒终于长出了我们司马氏的胆色。崔贵嫔,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这话,不是夸人的。司马昭这是在呵斥她忤逆。

司马茴手脚冰冷,咬了咬牙,“阿爷容禀。嵇康为人放浪不羁,又屡屡枉顾阿爷让他出仕的好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糊涂人。但我司马氏一统天下在即,嵇康此人,杀之不如留之。”

苍老的枭雄微微冷笑一声。他缓缓起身走向司马茴,“哦?阿茴何出此言?”

“从阿爷起势开始,世人就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实我司马氏,世代枭雄,何惧人言?难道我晋室的稳固,是区区一个嵇康可以撼动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雄鹰若与燕雀相争,岂不失了威风!”

大殿中一阵沉默。司马茴低着头,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

她在赌。赌自己的这位枭雄阿爷,不会为了她的冒犯而杀了她。

过了许久,司马昭突然长长一叹,伸手扶起司马茴说,“吾纵横几十年,天下骂吾者有,畏吾者有,骗吾者有。没想到,知我者,吾家阿茴也!”

“只是,燕雀叽叽喳喳之声太过恼人。雄鹰扑杀燕雀,乃是本能,最为天经地义不过。阿茴以为呢?”

司马茴不动声色。司马昭嘴里的那个“叽叽喳喳的恼人燕雀”,是指嵇康,还是指她?

“阿爷若是嫌燕雀恼人,找个法子令它们闭嘴也不难。如今,长安城中疫情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