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天放风筝，线一旦被打湿，就和避雷的地线一样危险，一被闪电击中，牵线者必死无疑。年轻的娘子们或许不谙这个道理，但身为应天司太史令的赵应纬却深知其中厉害。

见卫灵雨还和线纠缠着，他急得高声催促，“快拿剪子帮她剪线！”

愣在一旁的内侍，这才慌里慌张地拿起剪刀，朝卫灵雨的位置跑去。

大雨笼罩在天地间，将眼前的一切事物模糊。

卫灵雨纤细的身子，就像飘摇的水草，席卷在风雨中，顷刻便要被吹飞。她也实在没想到放个风筝还能遇上这样的危机，手指哆嗦着想要解开缠在袖子上的风筝线，奈何单手操作本就不大方便，眼睫被豆大的雨点糊成一片，更看不清线头在哪里。

她试着将线扯断，可惜风筝线用的是极为柔韧的材质，比牛筋还皮实，三两下根本扯不断。

狂风吹卷，线的另一头像有个大汉和她拔河一般，不停往高处拉扯着卫灵雨的手臂。卫灵雨一边使出浑身力气降低重心，使自己不被风筝带跑，一边巴巴地望向举着剪子跑来的内侍，唯有祈祷他步子再快一点。

可惜天公不等，霎时间数道闪电连着从天顶劈下，云层怒吼般发出雷鸣，众人的视野被灼得一片白光闪烁，下意识地拿袖子遮住眼帘。

卫灵雨的手脚发凉，以为自己当下要死。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金属铮鸣之声。

那声音夹在雷鸣的余震中，如一指错了的弦，转瞬消散。

卫灵雨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在她怔愣的瞬息，一道闪电直直地击中风筝，轰然一声，在那上头凿出硕大的一朵火花！

电光顺着风筝的长线，一路噼里啪啦，向下闪去。

卫灵雨的身影，模糊而弱小地伫立在雨中，显见就要被劈中。

众人的心，都在这一刻停了一跳。赵应纬拿袖子遮住脸，往后退了两步，不忍再看。

陆栖云的脸霎时苍白，朝着雨幕失声大喊：“华予——”

莫大的风雨，淹没了她的声音。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闪电的耀眼的光芒，只一瞬便黯淡下去。接着，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黑沉，被雷电击中的风筝，化作焦炭，在空中碎开，慢慢随着大雨洒在地面上。

卫灵雨的身体，仍站立在被雨淹没的草皮上。

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慢慢地转了过来。

她的脸上，隐约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赵应纬往后扑跌两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又努力地眨了眨，确认自己没有看到幻觉。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卫灵雨的身子被雷贯穿，但那样的情势下，怎么可能还躲避得开？

而她，竟然活了下来！

“华予！”陆栖云再顾不得宫中的礼仪，径直冒雨跑了出去，跑到卫灵雨面前，紧张地盯着她的脸，“你没事吧？”

卫灵雨周身被雨浇湿，难免有些狼狈，但看她脸色，的确丝毫没有被雷劈中过的痕迹。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酸。”卫灵雨像是才回过神来，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俯身去揉腿脚。

这时，内侍才姗姗来迟，手中无措拿着的剪子，不免显出几分尴尬。

“蠢东西。”陆栖云瞪他一眼，纯属拿他撒气，“还好卫娘子无事，不然你有几个命赔！”

天降横锅，内侍也不敢申辩，唯有讪讪地挤出笑容。

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卫灵雨的手触到地上摸索两下，忽然在草皮上摸到一柄细细的金属物。

方才的声音，果然不是幻觉。

她不着声色，用袖口一卷，悄悄把那东西收了起来，站起身回望之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远方是一个射场，杨柳围抱。

此刻，只有一排高大的靶孤独地站在雨中，任大风吹拂，分毫不动摇。

“算了，咱们先去躲雨吧。”陆栖云的声音，带着劫后重生般的喜悦，把卫灵雨从远望中呼唤出来，“你衣裙都湿透了，赶紧回阁里换一身。”

卫灵雨这才有功夫看看自己，瞧着一身狼狈的衣裙，的确是不适合出现在太后面前，于是点点头，先跟着陆栖云一块去换衣裙。

“古往今来，还没有人能被雷击而毫发无损的。”

清凉阁，王太后的上首旁，赵应纬弓腰俯身，目光仍停留在两个冒雨归来的小娘子身上，惊叹不已，“此女历雷劫而不陨，实属天命，贵不可挡啊。”

王太后的神色，有处变不惊的淡然，“哦？这是哪家的贵女？”

身侧的女史应道：“回禀太后，这是左散骑常侍卫梓常家中次女，名唤灵雨。”

“东风飘兮神灵雨，卫梓常取的好名字。”王太后颔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偏头瞧向女史，“卫家女儿，可是和云樵私通往来的卫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