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装这才如梦初醒。

他之前是说希望摩天轮稍微转慢些，也暗暗为自己的心愿成真了而感到高兴。但现在，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轿厢在最高点停留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些吧？

就好像，完全停了一样。

“目前来看，好像出故障了。摩天轮转得慢，可能也是因为要坏了。”几秒钟的沉默后，他淡淡地说，“我们大概要等消防队来救援了。”

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就像他刚刚才说过的，他喜欢摩天轮，喜欢独处，必要情况下，他不介意在最高处吊上一天或许多天，反正别人的感受在他看来基本不重要。当然，如果吃饭等正常生理需求不能保障的话那另当别论，但他主观相信自己到时候也能解决所有麻烦。

但他没想到，江缘久的反应会这么大，差点吓了他一跳。那感觉，就像发现了不怀好意的猎人偷偷来摸崽的母狼。

“我靠！搞什么鬼啊？底下那些工作人员干什么吃的？！”难得见她这么失态，从开骂的样子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激动，因为愤怒，“时间要不够了啊！偏偏这种时候出故障……”

“时间？什么时间？”西门装满脸问号。

江缘久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回答道：

“唔呃，我的意思是，在上面待了太长时间，底下羽心发现摩天轮停了，不会很着急吗？身为她的男友，在和她闺蜜独处一室的情况下，你难道不该给人家打个电话让她放心？”

“哦哦。”

除了那个有点无聊的玩笑，西门装觉得江缘久的确言之成理。他又拿出手机。

他忽然又抬起头，看向江缘久：

“你说，如果我们是一个二流网文作者笔下的人物，他接下来会安排怎样的剧情？”

“二流作者？”江缘久愣了下，略加思索后给出了回答，“你的手机快没电了，电话打到一半忽然关机吓晕你女朋友什么的吧？不能再扯了，再扯要更降档次了。”

“这样啊。”西门装想了两秒，“那很不幸，我们的故事大概是个三流往下跑的作者在写。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新闻：

“我的手机欠费停机了。”

“靠！！！”

终于破防了的江缘久气急败坏地在玻璃上一拍，喃喃着“有钱人家的少爷手机还会欠费吗”，颓然坐了回去。她最后还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很小，却被西门装刚好清楚地听见。

“管家刚好忘记交了而已，这有什么奇怪？”西门装摇摇头说，“你不必为自己的失态向我道歉的，遇到突发情况比较着急，我能理解。”

沉默。

几秒钟的时间里，对面的少女.exe像停止运行了那样，一言不发。

随后，终于开口。

“其实她……不，我刚才并不是在对你说话。”江缘际低下头，轻声说。

西门装忽地有一种错觉，仿佛就在转瞬之间，坐在他面前的少女已经换了一个人。分明样貌声音同之前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却好像有层坚硬、透明的壳破碎了，底下柔软的部分直接裸露在了空气之中。

“奇怪……”

他自言自语。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原本他对江缘际应该已经很熟悉了，知道她的活跃强势，了解她的天赋异禀，清楚她的谎话连篇……可刚才某个电光石火的刹那过后，自己却在面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甚至连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都想不起来。太短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交错，居然能引发这种效果，怎么想都无法理解。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他伸出手，有些急切――甚至可以说得上粗鲁――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江缘际一颤，像受了惊的兔子那样猛地抬头，半带困惑半带畏惧地与西门装对视。

明白了，西门装想。终于明白了。

因为眼睛，眼神，以及眼神之后的一些东西。

之前他会感到强烈的违和感，就是因为江缘际低下头前的那一瞬间，自己和她的目光触碰到了一起。很短，但对早已习惯通过眼睛洞察他人内心的西门装来说，要发觉不同之处，已经足够了。

打个比方，平日里他所接触到的“江缘际”，眼神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深”。太深了，像幽暗无底的海，往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正因如此，才显得不真实，下面被黑色遮挡的地方一定藏着些什么东西。

那刚才瞬间的，以及现在正与他对视着的江缘际，眼睛却好像清澈的池塘那般，浅得不可思议，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连底下的沙粒都可以细细地一一清点出来。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眼睛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自己所现在所见到的，应该就是那个总被假面遮盖住的，轻易不会展示在他人面前的，真正的，江缘际……吗？

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