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着急，这几天下了学，便时常去大门那里晃晃，想着，万一呢？”

“果然就让我碰上了。我在墙这边，听见了娘亲的声音，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只盼着那门门快快打开了，我扑倒她的怀里，把眼泪鼻涕都蹭到她的衣服上，她边安慰我，边向我道歉，再一路拉着我，带着我就回家了。回到家里，父亲，哥哥，还有我的小狗，都快快乐乐的朝我笑。”

“我做梦都这么想呢。可，可....可他们，却将我卖了。彻彻底底的，卖了。”

你没有回头，也不忍心回头。你心里知道她说这些话有多痛苦，你不忍心去直视她的伤口。于是你只是静静的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装作你已经睡着了一样。

“我虽然亲耳听见香儿对娘说那样的话，说她已经将我卖给教艺所，此生再没有别的干系，但我怎么信呢？那是我的亲娘啊，我从小是喝着她的奶长大的，她给我做饭吃，给我梳头发，给我买新衣裳，给我讲故事....这样温柔的娘，怎么可能卖了我呢？我死都不信。”

“于是我想了法子，拿出进教艺所前娘亲塞给我的一点钱——她说那是我的救命钱，轻易不能动用。我买通了看门的汉子，放我娘从后门进来，我们偷偷的见上一面。”

“我娘一见着我，便拉着我哭个不停，说她如何对不起我，如何想念我。我看着娘，她老了好多啊，明明才一年，她头上怎么就长出了这么多白发？她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多到我都数不清。她穿的衣服也好破啊，我印象里，娘穿着打扮一直是很好的，怎么会沦落到穿粗布麻衣的地步呢？”

“我以为她这次来，是来替我赎身，带我回家的，我以为她见着我的第一句话，是会问我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我。万万料不到，她拉着我哭完了，问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囡囡，你有钱吗’？”

“我被她这问题问得懵了很久，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了，我就看着她在那个晃晃悠悠的世界里，滔滔不绝的说话，说家里生意如何惨淡，哥哥不学好，多大的人还整天斗鸡走狗，没个当家样子，家财都快给她败光了，又说嫂子怀了孕，再有几个月就要生...”

“我愣愣的看着她，我说‘娘，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您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不是说好了只让我在这里待一年吗？’，娘答不上话来，又扯着我擦眼泪，直说自己妇道人家，没有用，对不住我，救不了我。”

“娘抚了抚自己脸上的泪痕，打起个笑脸来，‘那小丫头不会说话，咱娘儿两是血缘亲情，哪儿能真可能说断就断呢？囡囡，无论你到了哪儿，都是咱们柳家的姑娘...囡囡，你身上有钱没得？’”

“我想笑，又想哭，我说‘我在这个地方，命都不是自己个儿的，哪来的钱？’娘上上下下的打量我，说了一句‘我瞅你穿得蛮好的，想来在这里没受多大委屈，怕是比在家里还过得好咧。’顿了顿，她又说，‘哎哟，你这还有首饰头面呢。肯定值不少钱吧？’”

“我拉住了她想要扯我耳环的手，冲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娘，这些东西都是教艺所嬷嬷们给姑娘们充面子的，又不是我的，每样东西都登记在册，若是不见了，可要受罚的。’我话音才落地，她立马就翻了脸，把手往下面一甩，张口便骂我没有良心，她白白十月怀胎，白白把我拉扯这么大，到了如今翅膀硬了，知道飞了，便不管家里人的死活了，是个十足十的白眼狼。”

“我原本心中还存着一丝希冀，可听到她这么说，那唯一一点光亮，也陨灭了。眼前的人好像不再是那个温柔的母亲，而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明明只一年多光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越想，心里越害怕，我慢慢向后退着，只想赶紧逃开。”

“她不让我走——她拉着我的手，拉得紧紧的，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握碎了才甘心。这时候看门的汉子见情况不对，就上来强行把我俩分开，她的面容完全扭曲了，可怕得很，嘴里还在叫着‘柳莺莺，你别想跑！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流着柳家人的血，柳家若是完了，你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你这辈子都逃不掉的！’”

听到这里，你再也忍不住了，翻身坐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叙述，

“莺莺，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