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颜府的路上，颜为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车身偶尔晃动，他也安定如山，好似入了无人之境，像一块木头，静得可怕。

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楼亿抬头悄悄瞥了一眼，又默默收回了眼神。

大人如今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他也有些发怵。

他已经猜出大人为何会这样，看来大人今天去问的事情已经有答案了。

“大人，”楼亿小心出声：“您可要将此事告知皇上？”

男子放在膝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眼神也瞬间聚焦。

她本来因为这件事已经够难受痛苦的了，若再让她知晓当年之事，她该如何承受？

她若知道自己的遭遇乃人为，一生都活在恨里，怨里，这一世还能过得快活吗？

她本来对这些人已经够失望的了，难道还要让她对人性绝望吗？

他不忍心…

也绝不愿她承受，

倒不如瞒着她，让她好受一些。

就让这个秘密放在他心里，如果要折磨，也只折磨他。

他甘愿承受。

“我不会告诉她，你也不要泄露出去。”

“是。”

*

几日后，三司就结案了。

顾太妃犯谋反罪被赐予死刑，宜思公主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再回京。

意图夺取皇位、谋害皇上，祸连家族都不为过，但如今只判了顾太妃一人死刑，这处罚已是最轻的了。

看来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昌宁公主还是顾及了姐妹情谊。

*

又过了几日，荣京城，城南荣昌门。

高高的城楼上，昌宁和颜为迎风而立。

二月底的天气，冷风还是十分萧瑟。只是今日阳光终于露出了脸，把世间万物都照得明媚耀眼。

守军和宫人们都远远地退到了他们身后。

没过多久，一辆简朴的马车，从城中驶出，而后缓缓地沿着官道向前方驶去。

昌宁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一句话也没说。冷风呼呼地往脸上刮，她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立在昌宁身侧的颜为同样沉默不语。

旁边的旗帜被风吹得唰唰作响。

马车上。

宜思掀起车帘往回看，抬头就看到高高的城墙上好似站着个人，远远的看不太真切，但她猜测那人就是皇姐，明明从小一起相伴，明明曾经很亲近，如今再看，却是既熟悉又陌生了。

车一点点地驶离，她们也一点一点地变远。

那天在牢里，皇姐见她们时态度冷淡，她以为她不会再对她们心软，不会再放过她们了。

没想到，皇姐不仅放过了她，连母妃也放过了。

都说长姐如母，这一刻她是真的感受到了。

父皇过世后，她在皇姐那体会到了最大的安全感。

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诚如颜为所说：

她确实不如皇姐。

皇姐不仅护着她，连带着帮她护了母妃，更不用说，她还护着天下人。

这样的胸怀和坚定她是比不上的。

顾氏看着她这个样子，握握宜思的手，“不要怕，娘以后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吃苦。”

其实，她们离京的时候，皇姐甚至给了能支撑她们后半辈子生活的家当。

她连这都考虑到了。

宜思眼睛发酸，眼泪不自觉就涌上了眼眶，她点了点头，一滴水渍悄悄在地上晕染开来。

*

“您为何放过她们了？”

像是一声叹息从耳边飘过来。

也像是来自某个空洞的灵魂深处发出的疑问。

那是她自己。

她那天回去之后，在父皇母后的祠堂前跪了许久。

若是父皇面对此事，他会如何处理？

作为帝王，她不能手软。

作为人民，她不能徇私。

作为亲人，她不能绝情。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父皇希望她怎么做。

父皇只留了她们两姐妹在这世上。

思来想去，到了后来，只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说：跟着你的心走，你是皇上，你可以决定任何事，也可以为了任何事承担责任。没有人一生都不会做错，所以偶尔选错了，也没关系。

所以她便做了这样的决定。

顾太妃，案律令，必须死。不然不足以令天下人信服。

可她做为被害者，也有饶人一命的权利。

所以最后有人以顾太妃的身份在天下人心中死了，有人却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还活着。

她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