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后院，看见夏天开满荷花的池塘，楼亿又道：“当初大人便是相种了这大片的荷花才买下这座宅子。小人以前不知大人怎么突然对荷花有兴趣了。”

“直到有一日在大人的书房里看见了一幅画，落款写着兴州皇家别苑，原来那里也有一个开满荷花的池塘。”

“不知那日发生了何事，竟让他印象深刻至此。回来以后都念念不忘。”

那日，真的有发生何事吗？她只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哦，不，他们前一天就见过，只是她对他没印象，他们也没有说过话。

她从不知这座宅子竟处处有深意。

楼亿又带着昌宁进了颜为的书房。

一进门，就看见她之前送他的那副《春日踏青图》，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像是被主人珍而重之，日日欣赏。

楼亿看她看这副画，又道：“这画之前是单独放在大人卧房的，但上次您来拜访前，大人提前拿到书房来放了。”

怪不得上次去他房间没有看见。

楼亿打开平日里颜为放画作的匣子，把刚才说的兴州别苑图给昌宁看。

楼亿以为这就是一副寻常的风景画，但昌宁一看就明白了。

这画上是大片大片的亭台楼阁，柳树荷塘，看似是雕花弄景，却在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男子背影，穿过荷塘，右上角有一个小女子在案牍前专心写作。

男子像是隔着长长的距离默默注视着女子。

她又去翻其它画作。

中秋节，他们在京城相遇，烟花绽满的天空下，楼宇幢幢，街市上灯火闪耀，游人如织，细细碎碎，只有两个小人儿身影清晰，一同望着高高的天空…

秋月宴，一轮圆月高挂于夜空，火光照亮黑夜，巨大幕布下，有一个小小女子在高台上倚身饮酒，很远的距离外，是一个男子的背影，静静面向女子所在的方位…

…….

一幕幕往昔画面重现眼前，在她回忆中平常不过的事，在他那里却有着特别的含义。

这些画重点都在景上，人的身影都很小，寥寥几笔，像是无意点缀上的，不怎么吸引人视线。

画着别人看不懂的画，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思。

原来，她察觉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真不知他平日里到底怎么藏得住的。

楼亿看着皇上对着那些画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今日跟皇上说的这些是否有用，不知能不能让她有一点点触动，不知能否激起一点她的怜悯之心。

他情真意切道：“皇上，您能不能接受我家大人，他是真的很爱您。小人跟在他身边十余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

*

昌宁站在颜为的门前踟蹰，她再一次来到这里。

轻轻推开门，只开到能容人进去，又旋身把门关上了。

脚步轻悄慢慢走过去。

颜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眉头紧锁，愁云惨淡，似被梦魇所困。

旁边有椅子，但她只停留片刻便坐上了他的床。

默默看了他半响。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虚弱脆弱的样子，脸色苍白，像易碎的陶瓷。曾经俊秀的脸上竟冒出了些胡茬。

“你这是何苦？”她喃喃自语。声音轻飘飘的。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糟蹋自己，故意一病不起，故意称病不朝，想要以此来勾起她的怜悯之心，让她心疼他。

否则以他平日的性格，怎会是如此脆弱、不堪打击的一个人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屋里很静，她也有些困倦，趴在床上睡着了。

小和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又点了灯，然后看着睡着的两个人，悄悄退了出去。

他却在此时睁开了眼，那双眼满是灰败血色，根本不像是从熟睡中苏醒。

眼光一转，一颗圆圆的脑袋趴在床边，乖巧可爱。他手伸过去，在她软软的头发上摩挲了一下，柔柔的，手感很好。

他就这样静静看了她许久，像刚才她看他那样。

*

她本是浅眠，很快便醒了。

才一睁眼就对上了他的目光。不知道这样看着她多久了。

他被她抓个正着，却不避不躲，眼眸深深，比小吉看着她时还专注。像盛载了万语千言。

又是这样的眼神。

心头震颤，她直起身子。

“朕来看你了。”她说。

“嗯。”他声音沙哑，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她转头去看，发现旁边有一碗药，摸了碗身还是热的，“是不是要喝药了？朕喂你。”

他点了点头。

昌宁舀了一匙的药水送到他嘴边，他听话地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