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1 / 3)

空旷的会议室里一片雪白,头顶的吊灯垂下长长的流苏,岳棠只觉得一阵困意翻涌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觉得昨天的自己实在是太辛苦了:辛苦工作一整天,先是被同事发现恋情曝光,接着又被室友大倒相亲失败的苦水,接着还得安抚自己那个动不动就吃醋的阎王男友,陪着他回家打了一整晚的塞尔达。早上醒来她看看自己的黑眼圈,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被公司折寿,自己就要先魂归天外了。

临走的时候无念还睡得很沉,岳棠想起昨天孟禹静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关于崔子珏的那部分告诉他,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前世的那些纷纷扰扰暗流涌动,尽管无念说不用去管,但她其实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或早或晚,自己总是逃不过。既然这样,还不如得过且过就这么糊弄下去,好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嘛。

“抱歉,久等了。”

推门进来的严婧脸上也是重重的黑眼圈,岳棠有点好奇:“死了以后还会失眠的吗?”

严婧很勉强地笑了笑:“谁说不是呢。死了以后才觉得更睡不够了。这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人的档案,你看看。”

岳棠伸手接过文件夹打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庞正冲着她有点羞涩地微笑。尚妍妍倒是没夸张,照片上的男生清秀挺拔,咧开的嘴角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这是你说的记忆渗漏的那位没错吧?”严婧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出现前世记忆渗漏的客户越来越多,孟姥姥说她有办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岳棠却没听进去这些絮叨,她完全被面前的档案吸引了。高怀缨——也就是尚妍妍这次的相亲对象,今年才刚刚21岁,目前在某著名航天科技大学读研究生,一直以来是个跳级的小天才。他的人生履历很简单,一路学习考试过关斩将直到现在,只有一点稍显诡异:他的父母一个姓唐一个姓盛,“高怀缨”这个名字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登记修改的,而且还是当时未成年的高怀缨自己去派出所办理的。

岳棠感觉自己隐约知道他为什么改名,她把档案翻到第二页,刚才粘贴照片的地方变成了一幅工笔描绘的肖像,画上的男子玉面银冠,细致笔墨勾勒的清秀眉目虽然不及相片逼真,但那副笑颜赫然就是上一张档案里的男大学生本人。

“高怀缨,长安人士,祖父高显思官至丞相,父高盛官至吏部尚书,书香门第,世代簪缨。幼时好学,三岁能画,五岁能诗。年十五科试中探花,年十七授门下侍郎。”

“年十九,遇平康坊绮罗阁上官氏,求娶之,世家不容,宗祠去名,夺官逐之。”

“上官氏亦弃之,不知所踪。年二十一,病殁。”

光华显赫又短暂悲惨的一生,岳棠皱起眉头,如果说高怀缨确实发生了前世记忆渗漏,那么他和尚妍妍的那一通胡言乱语应该就是探花郎高怀缨的记忆,可是尚妍妍跟她转述的内容又和面前的这份档案对不上——流连妓馆、逐出家门、惨遭抛弃、病死街头,回忆起前世的高怀缨心里为什么还惦记着那个弃他而去的薄幸女?把她错认成尚妍妍,还说是自己害死了她。

“这个档案……会不会有错?”岳棠小心翼翼道,“这上面的记载和我听那个客户说的内容不太一样。”

严婧扬起眉毛,脸上出现一丝不快:“我们的记忆重制档案是直接从生死簿大数据系统导入的,绝不会有错。”她把文件夹从岳棠手里抽走,“高怀缨的上一世在千年前,那时候酆都的记载系统没有现在这么完备,信息不全是有可能的,但绝不会有谬误。毕竟,在引进大数据引擎之前,生死簿是由君上和栖梧帝君的仙气加持运转的。”

岳棠心里一动,正待开口问些什么,会议室门外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叽叽喳喳的人声络绎不绝。严婧皱起眉头,抬手示意她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她很细心地把档案文件夹带走了,岳棠有点悻悻,后悔自己不应该质疑人家工作的严密性,现在想看也没得看。门外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但严婧一直没回来,岳棠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先走一步,毕竟一直在别的部门摸鱼也不太好……但桌面尽头的一个小小的文件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岳棠心底泛出一点点困惑:这玩意儿刚才分明不在桌子上,是严婧走的时候落下的?好奇心驱使她走到文件袋跟前,她原本只是想瞄一眼,但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以后,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文件袋里是她自己的脸。

岳棠左顾右盼,门外静默无声,严婧不像是要很快回来的样子。她一把抓起文件袋打开,一张有点发黄的宣纸掉了出来。

那正是刚才吸引她窥探别部门隐私的罪魁祸首,没有了文件袋那层半透明塑料的遮挡,宣纸上面的图像变得更加清楚了:这不是照片,是一张用细细的炭笔画成的肖像画。画里的人并不是她——尽管和她长得很像。墨色笔触汇聚成女子的黑发,不知为什么有股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