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10 囊空如洗(1 / 2)

裴棠将那金钗妥善地藏到小驴子的隐囊里,回身却看见无念面如死灰地盯着那国公府马车消失的方向发呆,那一袭黑衣如今看起来失了原先的风流俊秀,倒更像一只沮丧的乌鸦。她忍不住伸手在无念眼前晃晃:“大人?”

那双恍然无神的黑眸忽然迸射出令人害怕的狂热光彩,无念骤然动作,伸手将尚未反应过来的裴棠一把挟入怀中,足下一点便轻巧跃起,转眼间就来到一旁阁楼的顶端。此刻回过神来的裴棠只觉得高空中头晕目眩,腰间又被无念的铁手裹得生疼,顿时吱哇乱叫一阵抗议,连之前勉强装出的尊敬都顾不得了:“你你你你要死啊!你不要命便罢了我还有弟弟要养呢!啊你是阴差你不怕死……无论如何你先将我放下来!你到底要作甚!”

无念充耳不闻,只在空中四处张望,很快便在不远的街市找到了刚刚隐没在视野里的那架华丽马车。他牢牢钳住尚在他臂弯里挣扎的女孩,毫不费力地在楼阁的屋梁间跳跃奔跑,只片刻便抵达了那马车的所在地,黑色衣袍在微风里微微起伏,他单手勾住屋檐上一只赤金的小兽,像燕子一样轻盈地在空中扭了个身,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落到了那辆马车跟前——如果不是他怀里有个一直在哇哇乱叫的小娘子的话。

刚被安抚好的驾马差点再次受惊,一旁随车步行的女官愤然道:“你们——”

无念却不管不顾,只一个闪身便跃到了马车精致的小门一侧,伸手毫不顾忌地一掌下去,黄金包角的紫檀木门顷刻化为齑粉。

车内此时有两名女眷,较年轻些的已然失声尖叫,年长些的国公夫人还算镇静,但手里的帕子也揉成了一团。裴棠只瞥了一眼便迅速扭过头去,把自己的脑袋牢牢埋到无念胸前,心中大骂这该死的阴差怎的突然发疯,那铁箍一般的手臂自己又挣脱不开,可千万别叫国公夫人看到自己的脸啊!自己和这疯小子无关!

只听国公夫人开口道:“这位郎君,你……”咦,怎么不是惊慌愤怒,倒像是大大吃惊,声音还带了点颤巍巍。

裴棠只死死把自己的脸裹在无念的衣襟上,刚才还行动如闪电的少年此刻如同石雕般凝固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咚咚的心跳声如雷震鼓在她耳畔。似乎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她才听到无念毫无生气又干巴巴的声音:“打搅了。”

他挥动手臂念念有词,裴棠似乎听到纸张飞动的声音,紧接着失重感再度传来,显然是阴差大人又带着她腾空而起,裴棠这才抬起头悄悄瞄了一眼,敞开的华丽马车内,两位贵妇眼中尽是茫然,就连刚才暴跳如雷的女官此刻也如老僧入定版站在一旁,脸上一派漠然。

无念终于堪堪在房顶落下松开手来,裴棠勉强在屋梁上站定,接着便破开大骂:“你发什么失心疯!那可是国公夫人!你倒是阴间人士不惧权势,可我却还得在这人间讨生活呢!若是那国公夫人事后追究起来,我便是有九条命也得罪不起!你这黑心的……呃,你怎么了?”

她有些讪讪地住口——眼前的小郎君面若金纸,眼中尽是悲切和无望,鸦羽般的眼睫低垂轻颤,似是染上薄雾般濡湿一片。

无念仍旧望着那已恢复前行逐渐远去的马车,低声道:“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记得方才发生何事。”

裴棠想起刚才他念念有词,大概是念动了什么抹去记忆的符咒,放下心来,又窥着他的脸色小声道:“你究竟为何追上前去啊?国公夫人和你有什么前世的冤孽吗?”

无念不言语,只缓缓蹲下身来,双手裹住肩膀。他回想起刚才震碎车门的那一刻,不确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是问问她这些年来多在凡间是为何,还是说说自己在仙庭里长大是多么苦痛难熬?但这些百转千回转瞬即逝——金钗玉冠下的那张端庄的脸,和母亲并无一丝相似之处。

他抬起头来望了面露忧色的女孩,忽然出声道:“你若是忽然发现你娘亲还在这世上,你会如何?”

裴棠脑子很快:“国公夫人是你娘亲?原来你没说谎啊,我以为那日是你随口诳我。不对啊,你是阴差,怎么会有娘亲?这年龄也对不上啊,你不应该几百岁了么?”

无念气结:“谁说我几百岁了?”他跳起身来,“那不是我娘亲,只是声音很像,我一时错认了!你莫要说那些没头没脑的,回答我的问题!”

裴棠本想再说几句话气气他,以报复这失心疯的抓着自己四处乱飞,但看见那双带着水雾的黑眸又心软下来,认真道:“我阿母不会还在这世上的。”她转头看向远方,那是平康坊的方向。“阿母是这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她生下我们,护着我们,这世上的好物事只要是她能得来的,她都会给我们。若是她还在,跨越千山万水,穿过荆棘丛林也会来找我们,绝不会放任我们独自孤孤单单讨生活。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努力求生,这是我七岁起便知晓的道理,阴差大人怎么还不明白?”

无念定定看着她,良久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你说的有理。”他忽然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拽着这小娘子去追那马车了。仿佛只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