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雪/(1 / 3)

弃犬 久久久犀 1787 字 11个月前

暑气渐起,濯枝雨连绵。

非至芰荷斗攒的时月,莲池凄清,团云似的绿扇摇拨着雨雾,隐约露出尖菱。

檐台落珠声催人酣睡,偏云岫阁不闲停,打廊庑来了一水儿的宫婢,藕粉缎裙掐着楚腰,脚底软鞋生风,步子细又碎地踩过洼坑。

岁萦倚在支摘窗边,远远便望见了她们。

戊贞十年夏,她被幽禁在云岫阁足足过了三月。

数日前,左都御史江逢昼发动政变,大权旁落,坊间传言不日他将自立为帝。

宫婢渐行渐近,领头的仍是那刘嬷嬷,三个月里倒是一天都不曾落下,雷打不动地替那位问话。

岁萦忽地发笑。

颂椒从外间端了药汤出来,浅浅的一盅却是温过了数遍,哪还抵什么用,她方将碗搁在案几上,月门来人打帘,刘嬷嬷见礼:“问姑娘安。”

岁萦尚未有何动作,颂椒先咬紧了银牙,“嬷嬷,您日日都来问若此千篇一律的问题,不嫌无趣得慌么。”

到底是皇宫里出来的,说话像也带了副官腔,“陛下不嫌无趣,奴婢岂敢,岁姑娘莫要难为我们,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您若是答得遂了陛下的愿,奴婢们自好回去交差。”

刘嬷嬷抬眼,觑着榻上少女神色。

蝉鬓蛾眉,般般入画,潋滟似芙蓉,身形却过分消瘦难掩病态,仿若飘摇的菟丝花,依附不着便能轻易折了去。

她清了清嗓,依着惯例不厌其烦地抛问:“是嫁还是不嫁?”

颂椒气红了眼,指桑骂槐的逆言生生截在喉头,但听岁萦淡声道:“都城何人不知我乃江氏夫人,戊贞八年是他江逢昼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发妻,何谈嫁或不嫁的道理,他不过是借此折辱于我。”

她出不去云岫阁,风言风语却无孔不入,传言江逢昼要做皇帝时,她甚至不切实际地幻想过,自己是他的妻,理当成为皇后。

可惜二人有名无实,岁萦捂不热他的心,反是一腔真情被玩弄践踏,待其遍体鳞伤时,他从寒山接回真正属意之人。

嫁或不嫁,不过是江逢昼为掩人耳目打的谜语,她若答嫁,便是自愿降妻为妾,他的朱砂痣自然顺理成章入主坤宁宫。

刘嬷嬷颔首。

“岁姑娘是聪明人,望您可怜奴婢日夜的辛苦奔波,给您给咱们都是解脱呐......”

话音未落,颂椒取了大迎枕来,当即朝那丫子脸上盖去,啐道:“我说你们怕不是都昏了头,我们姑娘是礼部尚书之女,新帝名正言顺的发妻,不曾犯七出之条,缘何为那无名无分跳出来的野蹄子降妾,还不如和离来得快活!”

既已阐明,刘嬷嬷索性也撕了那副伪善面孔,刻薄说:“尚书庶女,岂配国母之位?”

“寒山那位还是农户出身,怎的她就配么!”

刘嬷嬷无言,眼光精明地落到案几那盅药汤上,“岁姑娘,您就甭白费心思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了,陛下只关心问题的答案,您的饮食起居他一贯没工夫过问的,就是将药汁明晃晃端到他面前摆着,您也得不来多少垂怜。”

“你胡乱揣测什么......”颂椒想起今早郎中最后一次诊脉,眼眶倏地泛红。

嬷嬷见状不依不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都城人尽皆知陛下对您无意,权当是豢养只鸟雀逗趣取宠罢了,奴婢好心奉劝一句,您犯不着胡搅蛮缠,热脸贴冷屁股,爱慕陛下的人呐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不少,我要是您,不若想开些成全他们,趁着陛下对您还有几分耐心,别让事情收尾得太难看啊。”

棕褐色的汁液倒映出女孩的侧影,绵密的哀愁和疲惫化作一圈又一圈波纹。

成全一词,委实残忍。

她并非圣人,也无宽厚的胸襟去包容深爱的男人和别的女子比翼连枝,鹣鲽情深。

可是,她累极了,一枕邯郸,终落了个荒唐又可笑的结局。

“若我说嫁,他会放我走么。”岁萦喃喃。

刘嬷嬷喜不自胜。

“陛下深仁厚泽,念着旧情自会让姑娘离城寻个好去处,得嘞,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那年春日雪纷扬,大红囍字灿烂如朝霞,喜烛热烈腾烧。

帕盖头揭下的一瞬,天光恣意地涌进眼幕,嫁衣少女粉光若腻,灼灼桃花夭。

她望见江逢昼眼中的自己,明眸缀着绛河星光,掩不住赤诚的欢喜。

是他,一点一点打磨尽这份独属于他的真心。

刘嬷嬷她们再也没有回来,岁萦仍旧被困在云岫阁里,外头杳无音信,仿佛无关痛痒的人活该被遗忘。

她留了一口气,苦苦地盼着能出去,哪怕一刻也好,弥留之际,她无旁的愿望。

见亲人一面,同弟弟说句话,不要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离开。

江逢昼,我不奢求你的爱了。

后来,岁萦呕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