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等待过后，公交车终于离开内城，驶上通往郊外的公路。

这是π区某个再平常不过的秋日上午。或许受到潮湿闷热的天气影响，这辆车像盒即将过期的肉制品罐头，散发着一股时有时无的腐臭味。但比起气味，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群身着登山服，大声交谈的中年男人。

“上回我和老许几个人在安检口足足等了有两个半小时！现在出趟城可真不容易。也不至于这么个堵法啊，况且如今年轻人也不出来，我家那个，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喊他吃饭也喊不动。”一道声音抱怨道。

“小蒋都要去浮塔当工程师了，你还有啥可抱怨的。现在能呆家里陪陪你们夫妻俩算不错了，像我闺女，一个劲儿撺掇我们去浮塔住。我说算了吧，我和你妈上了岁数，不情愿动。她呢，嫌那房子一家三口住空旷。”一个红脸膛，头戴遮阳帽的男人笑道。

“去看看也好。”

“是啊，在π区呆了大半辈子，总该走出去看看。你说对不对，老许？”

那个叫老许的男人坐在窗边，肥大的酒糟鼻上腻着一层汗，听到这句话后，他从那仿佛含着痰似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浑浊的抗议：“我哪儿也不去！”目光从道路两侧整齐划一的农田转向那对坐在斜前方的母子身上，他做出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呵呵，不去也好。”一个老好人出来打圆场，“还是π区住着舒服。我们那届去了浮塔的岩群，就没有几个混得好的，我们班长，现在竟然在浮塔当公交车司机！”他这番话让这帮岩群男人都得意起来，唯有老许不满。

“哼。谁知道……”他清了清嗓子，将双手交叠在鼓起的腹部上，“依我之见，无论浮塔还是π区，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在昴群身上。我和一位从浮塔来的隼群社会学教授曾深入交谈过，我们一致认为，是基因决定了那种寄生虫的性格。他们几乎不劳动，却又享受和我们一样的权利，甚至还他妈想超越，浮塔和π区都一个样!”

“老许，老许！”有人想要出声阻拦，毕竟这个话题在公共场所议论并不体面，但对于老许这个曾经被昴群人深深伤害过的岩群男人来说，唯有这种随时随地的宣泄才能使他重塑自己的尊严。他继续肆无忌惮地说了下去。

后排再度爆发出一阵猥亵的笑声，盖过了发动机持续雄浑的震动。

坐在那对母子身后的杨采萍将车窗拉开一截，猝然灌进来的秋风带给她一回难得的清醒，同时也让那个小男孩打出一个响亮的，无遮无拦的喷嚏。

他母亲立马转过头，还没等开口，杨采萍就又将窗户啪的一声关上了。

“我家小孩儿最近这几天感着冒。”那位年轻的母亲解释道，见这个身穿驼色大衣的女人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又随口问了句：“你这是去哪里呀？”

“东山公墓。”杨采萍说。

女人一愣，脸上划过歉疚，她哦哦了两声，然后叫那孩子赶紧坐好，刚才他一直趴在椅背上盯着杨采萍看。他冲这个陌生的阿姨做了个鬼脸，转身问道：“妈妈，公墓是什么地方？”

“公墓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好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女人低语，男孩伸出手，一边拨弄着他母亲的手环，一边又问道：“死是什么意思？妈妈，你也会死吗？我也会死吗？”他又扭过头望了眼身后的阿姨，心想她也会死吗？

他的母亲没有回答。

三站之后，她们和那群聒噪的男人一同走下车。杨采萍再度拉开车窗，贪婪呼吸着外头略带潮意的空气，她朝远处看去，天空像死鱼眼珠那般白蒙蒙的，望不到头，铅灰色的云块堆积在一起，如同壁垒。

生活在π区的人们都知道，离内城越远，就越望不到浮塔，就越接近熹穹的边缘。

在熹穹之外，有虎视眈眈的虫族，它们一度是桔星的原住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搭乘涅尔西夫之船来到这里超人类们早已将桔星视作了生我葬我的故乡，并在防御性武器熹穹的庇佑下，开枝散叶，发展出π区、贰区和浮塔这三个居住区域，其中又以浮塔的科技文化水平最发达，公共资源和社会福利最好，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人人向往的福地。

这里所说的人人，自然包括了隼、昴和岩三类人群。

目前活在这个世上的超人类，没有谁能够讲清楚那次导致分化的特重大事件是如何发生的，在杨采萍所学的历史课本中，也只用了“涅尔西夫之船在宇宙汤中遭遇冲击，船上的人们受到辐射并发生变异，被赋予了精神力。”这短短一句话来概括他们的起源。

从此这艘船上每一个人（和她们的后代）的一生之中都会遭遇一次分化，分化过后，有两类人会长出腺体并释放信息素，其中精神力保持增长的成为隼，精神力持续退化的成为昴，而没有腺体，精神力维持不变的则为岩。

人们常说，分化成隼就等于半只脚踏进浮塔，的确，作为精英中的精英，隼群人总是大量集中于浮塔，在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条件的同时，凭借出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