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过得挺糟糕的，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没能做好。

燕珏终于下定决心传信给祝云鹤时，是在燕家叛道事发前的七日。

他思来想去，要保下燕饶，只能求助于青鸾山的这位年轻掌门人。

上任家主意外仙逝，他独自一人撑起整座青鸾山，想来不易。若是自己送他一个能挟制仙门百家的机会……

兴许他会答应同自己合作。

燕珏落笔，将信抛向空中。

暗光一闪，那纸书信在夜色中隐了形迹。

两日后，祝云鹤回信。

信上只一句话——我凭什么信你。

他无奈。

这事果然不好办。

恰好燕饶端了午饭过来同他一起用，他只得将信折起来收好。

“兄长可是遇上了烦心事？”燕饶看着他微皱的眉，问道。

燕珏这才发觉自己愣了许久，连燕饶夹给他的菜都没注意到，任其在碗中孤零零地躺着。

他笑了笑：“没事，许是昨日修炼过度，没睡好。”

燕饶担忧道：“兄长近些日子面色一直不太好。”

“有吗？”燕珏拍了拍脸颊，“还好啊……”

燕饶看着他眼底的疲色，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我会注意多加休息的。”燕珏宽慰他道，“今日午后我带你去市集上转转吧？前些日子说好了的，谁料一直没能腾出空闲来。”

燕饶喜出望外：“当真？”

燕珏微笑颔首：“当真。”

“许久没吃过市集上卖的糖画了，我还挺馋的。”燕饶又扒拉了几口饭，“兄长，我吃好了。”

“急什么？”燕珏失笑，“我又不会跑了。”

“有想做的事就要及时做，若是耽搁了，心里头的念想也就淡了。”燕饶认真道，“兄长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着的。”

燕珏愣了愣，只觉嘴里的菜微微发苦。

*

那一天还是到了。

燕饶在他身后，同他背靠着背，与周遭修士对峙。

“兄长，他们为何要讨伐燕家？是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吗？”

他听见燕饶语气中的不解，却只道：“不是你的错。”

“可是兄长，我感觉我体内的灵力有些不受控制了。”

燕珏迅速转身，看见他眉心隐隐显出血色瞳印来。

他心道再犹豫不得：“你只需知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然后手起，掌落，将燕饶劈晕。

他躲过一道又一道剑气，寻到祝云鹤，将他拖进结界中。

面对满眼疑虑的祝云鹤，他一咬牙，让祝云鹤探过了燕饶的识海。

他手中悄然凝起灵力，若是祝云鹤做出任何伤害燕饶灵识之事，他定会杀了他，只少，也要同归于尽。

所幸，祝云鹤相信了他。

他用一个交易，保住了燕饶。

跟随虞盏回到魔界，他入了魔，从此听令于魔尊，杀过不少仙门修士。

他装出一副为了魔族大业兢兢业业赴汤蹈火的模样，手上沾染了许多人血，才取得魔尊信任，得以向祝云鹤透露魔界动向。

也知道了虞盏对燕饶做的一切。

他万分痛苦，那可是他们的母亲啊。

燕珏伤不了虞盏，只能从中周旋，试图找个两全的法子。

但是，他寻不到。

*

当得知虞胤要前往醉仙谷捉燕饶回魔界时，燕珏知道，时候到了。

于是他拼死逃出魔界，为此，被虞盏打断了一条腿。

他赶到青鸾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祝云鹤。

燕珏本以为祝云鹤会立刻揪着他赶赴醉仙谷，却未曾想过，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忍。

祝云鹤看着他，叹气道：“你真是……”

他勉强一笑：“祝掌门，快些出发吧……万一迟了，可就无力回天了。”

醉仙谷仙牢内，他拖着已经没有知觉的右腿，挪到魔尊面前，将其余人挡在自己身后。

他甚至没有再看燕饶一眼。

以身祭阵，甘愿赴死。

燕珏苦心筹谋，不过是燕饶能顺遂一些。

可燕饶的命既已挽救不得，不若助他守好一颗道心，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

莫要如自己一般，手上沾满了同袍的鲜血。

滔天罪恶，无法消弭。

三魂七魄被脚下法阵疯狂撕扯时，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一生不堪，终得灭亡。

他看着祝云鹤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谢谢。”

下一瞬，便没了意识。

——或许他还是做成了一件事，拼上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