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使团一行人离开后，京城连着下了几日小雨，直到宫中向陈家纳彩当天才难得放了晴。

皇恩特许，礼银彩银近百箱一路浩浩荡荡往陈府去，气派张扬。东宫虽然与三皇子府撕破了脸，但也都不得不捏着鼻子送去贺礼。

萧意欢是这满京都唯二既不到场，也不送礼的。而另一位没去也没送礼的卫绛风卫侯爷，正坐在她旁边替她剥一个大石榴。

这几日下雨，萧意欢嫌弃屋里头潮热，把软榻搬到了窗户旁边，紧靠着墙面，窗纱罩下，整日大敞着窗户乘凉。

她头上带着锦缎抹额，黑顺长发倾泻而下，落满单薄的背。

卫绛风大半的身子靠在软榻靠背上，长腿曲起，姿态闲适。修长好看的手指一点点剥下石榴的外层皮面，唯粉的汁水沾湿白皙的肌肤，泛着水光。

“你瞧瞧。”

萧意欢支着头，将手中的账册粗粗翻看一遍，递给卫绛风：“这是吴川送来的的萧轩盛钱庄暗账。”

卫绛风拿过白布擦拭干净手指上的汁水接过册子后，把手里装着剥好的石榴子递给萧意欢。

进贡的石榴颗粒饱满，丰盈甘甜。萧意欢扯过枕头，侧过手臂压着枕头。

吴川风尘仆仆，将这本暗账交给挽媱后便去城外见他父母。每每回京，吴川都要先去跪拜他父母的墓。

萧意欢大致看了看，这本暗账上记录的萧轩盛钱庄流水的详细数额，与先前白仙教账本的数目大致相当。

大数额的铜钱贸然出现，难免会引起官府察觉。花点时间，在钱庄进出一番就能不被察觉异常。

虽然这本暗账只流水，没有这些钱财最终的去向。但要定萧轩盛的罪名，这些已经够了。

“可惜，若是在春日宴前拿到这本暗账，陈家倒也不会被萧轩盛拖下水。”

但出事那一天皇帝已赐婚，程家已应下，陈瑶瑶三皇子妃的名头便是摆脱不了了。

就算在婚礼前萧轩盛入狱，往后她的处境也恢复不到从前境况——哪家敢娶曾经差点成为皇帝儿媳的姑娘？

萧意欢突然冒出来的话叫卫绛风挑起眉：“怎么突然提起陈家？”

萧意欢一向自成一派，除了手里捏着把柄的一些官吏以及皇后已经没落的母家安国公府外，便与朝臣再无牵扯。

“皇帝不可能杀了萧轩盛。”皇家的姻亲关系轻易断不了，萧意欢考虑的便是陈太傅多年的声望。

“这次若是不能解决掉他，难保萧轩盛不会把持着陈瑶瑶，影响陈家甚至于沈观。”

卫绛风翻着账本的手一顿，状似无意道：“不错，也可惜那陈家小姐，白白错过与沈大人的一段情谊。”

这倒是萧意欢不知道的，她仰面看着卫绛风：“情谊？”

“陈太傅视沈观为子，极为看重。陈家小姐爱慕英才，陈太傅曾也有意撮合。”

卫绛风摸了摸萧意欢铺散而下的头发，顺滑、冰凉：“殿下难道不以为，沈观与陈家小姐本可是对璧人吗？”

“原是如此。”

萧意欢恍然。

无怪在陈家被算计后，沈观就马上过来找她投诚。

文人墨客最重风骨，沈观更是其中佼佼者。他甘愿冒着被人打为佞臣的风险向萧意欢自荐，当时也是让萧意欢惊讶了一番。

“既然如此，他更应该忠于本宫。待本宫处置了萧轩盛，他自可与陈家女再续前缘。”萧意欢淡声道。

世人礼教对女子的框束，不过是男子权柄下对女子的生杀予夺。萧意欢所站的位置超过了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自然目空贞洁烈女的说辞。

卫绛风对她说的话万分赞同。

他微笑着垂下头，一页页翻过手里的册子，建议道：“殿下，这本册子不若交就于五皇子。”

萧意欢手里拿着白玉勺，嘴里嚼剩下的籽粒吐在一边：“萧南荀来寻过你了？”

“是见过一次面。”

卫绛风坦荡直言：“太子德妃牵扯甚广，若真坐上了皇位，不利于你我。”

萧意欢凤眸眯起，一勺一勺将石榴吃完，随后动作斯文地擦拭干净唇角，将碗放在一边。

卫绛风果然还是野心勃勃。以前他站的位置低了，被人垂眼看惯了，骨子里喜欢往上爬。

萧意欢勾唇看向卫绛风：“好啊，那就送过去吧。”

接到这本暗账的萧南荀很快便连串起户部侍郎与萧轩盛的关系，心中也是一惊，但他也明白这次是难得的好机会，便没有犹豫。纳采后第二日，萧南荀便同萧贺川一起进了宫。

谁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五皇子萧南荀会跪在皇帝面前指证萧轩盛勾结白仙教。

宫人传萧轩盛进宫，萧轩盛听闻此消息后一瞬间甚至觉得荒谬。

原本他拉陈府上船十拿九稳，这几日春风得意，总算暖和了先前与东宫的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