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们为我竖碑，碑文上会写什么？会写我惨淡的一生？会写一个懦弱的小鬼如何谋杀了自己？

——《黄昏病例》

落城，最初只是一个小县城，依靠交通发展起来，也因为交通不及隔壁铜城而衰败，现在吃着国家政策缓慢发展。

三人抵达落城时，已经是傍晚，彩霞漫天，倦鸟归山林，远不处搭建新楼，大型机器轰隆隆地响。

“明明过年的时候也回了南城，几个月不见，就感觉落城又变了一个样子，”童远博感叹，“现在的经济发展得是越来越快了。”

“对于眼里根本没有装下的落城的人来说，这种变化当然是天翻地覆了。”

慕非菲戴上墨镜，甩下这句话，就摇曳生姿地投入某个接她的亲人的怀抱中，完全不听童远博后面的反驳。

童远博一口气憋在心口，指着她，一脸沉痛，“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女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我当初是多想不开才会喜欢她的啊。”

应越纠正，“她对你是始终如一，且，你那时候是暗恋。”

“……”

不用这么实诚地说出来的，他想留点面子。

洗去一天的舟车劳顿，应越仰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上眼，落入无边梦境。

“应越，你发什么呆？快点走啦，他们等我们好久了。”

阳光灿烂夺目，应越每次在阳光下睡觉时，都觉得刺眼，然而他们总是喜欢在下午外出，一群椅子高的孩子就在那条水泥路上疯跑。

“急什么，都等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太阳雨后的阳光多了几分澄澈净明，眼前的女孩穿着过膝的长裙，裙摆下方是一片茂盛的薰衣草。

她皱着眉，像是柳树弯下腰肢，像不知道被谁吃掉一大半的月亮。

“真是服了你，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赶紧走走走。”

她拉起他的手，跑着往外。

阳光。

阳光刺眼。

应越被她拖着走，看见老城上的爬山虎，蔓延到墙外，太阳雨淋过的巷道潮湿，地面上的雨点很快消散，好像刚刚那场大雨，是梦幻泡影，是遥不可及的雾。

风在身后追，应越听见她在笑。

“一米一，三加一，两面红旗……”

应越向着声音的源头狂奔，慌张地想要再见她一面。

他知道这是梦，但可能是徐茜遗忘他，从来都不曾造访他的梦境，除了年少时如梦似幻的臆想，他再也无法拉着她堕入绮丽的声色中。

茜茜……你在哪里？

应越隐隐看见她跳皮筋的身影，他甚至能看清安如愿欢呼雀跃的表情，看清慕非菲沉浸在书本的世界，唯独徐茜，唯独徐茜。

他看不清她，只有背影，只有背影。

“应越，你橡皮掉了。”

“应越应越，你吃饭怎么老是在后面？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啊？”

“应越，我忘记带书了，你借我好不好？我下课一定马不停蹄地跑来还你，绝对不耽误你上课。”

“应越，你以后要去哪所大学？”

那是逐渐长大的徐茜，没有初来时的胆怯柔弱，她像迎着烈日的向日葵，勇敢无畏，明亮灿烂。

仿佛某种交换，应越长大越沉默，徐茜越长大越开朗。

应越猛然惊醒，不知不觉，他出了一身的汗。

窗外昏暗，落城三中敲响了起床铃，隔着两三条街道，应越想象得到，再过二十分钟，多少学生追着赶着跑进食堂，有的人也许来不及刷牙，鞋带也许都是散的。

应越吐出一口气，走进卫生间洗漱。

七点，他随便应付完早餐，打开电脑查看文件。

应越的家住在三中附近，他大学时和室友创办了越山公司，现在越山公司，不，应该叫做越山集团已经能做到每天收入过百亿。

应越身为越山集团的总裁，他依旧住在落城巷道众多居民楼的一层，别墅不是没有，他只是不想离过去太远，尤其是父母去世后，这一层楼包含了关于家的所有温情，他舍不得走。

中午，童远博约了应越和慕非菲吃饭。

应越工作到十二点，换了件休闲运动服，很平常的款式，在落城大街上一百来块就能买到。

他刚出门就撞上正要搬家的赵阿姨，应越愣了一下。

“动作轻点轻点。”赵阿姨压着嗓子嘱咐，走廊里仍旧飘荡着她的声音。

赵阿姨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哦，搬家声音大，打扰你休息了。”

应越摇头，“没有。您要搬走了？”

“是呀，儿子有出息啦！考了博士，以后在帝都定居，要接我去过好日子呢！”

“那您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哎哟，我人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