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上)(1 / 2)

俗文堂的东家其实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所以藏得严严实实的,一般不让外人晓得。

孙妙自诩才情,在附庸风雅一道上一直孜孜不辍、持之以恒。以至于俗文堂中有很多难等大雅之堂的墨宝、诗集,导致这家店在书法、诗集上的经营收入很是拖后腿。

昨天申时,掌柜的去孙府给孙妙送账册,被孙妙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先生才走了几日?你这账册做得就跟你昧了百多两银子似的,哪儿哪儿都对不上!真是多看一眼也糟心!你说我该处置你还是不处置你?!立刻拿回去重算!”

掌柜的昨晚臊眉耷脸的回来,重新拨了遍算盘,算出是一千六百一十四两三钱七分。他没得想起白天那个碎嘴子书生来,向来是书院里算科的学生,真是算得又快又好。

今早祁天宝甫一走进状元路,掌柜的就冲上来把人拦住,带到铺子里间,还叫人给他泡了碗茶,态度与昨日相比竟是截然不同。

“抄书的事嘛……再说。不过你若是能帮我算两三个月账,我倒是也能给出抄书的价钱。”

“怎么个算法?”

掌柜的沉吟半晌,“每旬你需得来我这里清一次账,收支我这里自有下头人记,你要做的就是汇总、计算、核对,那是半点差错也不能出。”

“月钱呢?”

“每个月我给你四钱银子,你看如何?”掌柜的啜了口茶,举起四根手指朝祁天宝晃了晃。

——请个专门的账房,每个月怎么着也要一两银子了。这书生穿着贫寒,原也不是来做账房先生的,我给到四钱,想来他也会满口答应了。

祁天宝四根手指在桌子上轮着敲了敲。

——抄一册书是按页数计费,若是有字迹要求,还能按字数计费。这掌柜的说得好听,这价钱跟抄书可差远了。况且会计这活儿也不比账房轻松,他虽不知古代的会计需要做什么,但若只是算算账,那他定是游刃有余的。

祁天宝沉吟了一会儿,用手比了个数字,“六钱。”

掌柜的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碗,“五钱。不能再多了,不然我倒不如去贴告示找个懂行的来。”

“成交。”

书肆里有个打杂的小厮叫童平,每日负责摆书、搬书。掌柜的叫他拿了近十日的书肆流水、刻印支出来,就在后堂搭了张桌子给祁天宝算账。

掌柜的自己就守在祁天宝旁边喝茶。他留在此处,其实是有私心。他要看看祁天宝是怎么用算盘的,他若是学会了,连这五钱银子也能省了。

祁天宝:“算盘就不用了,笔墨纸砚伺候吧。”

掌柜的喝茶的手一顿:“……”

俗文堂的刻印支出和书肆流水分别记在两本账册上,杂役、掌柜、账房等人力开支又另外记了一本账册,再将这些支出与收入汇总到总账册上,以朱笔记录支出,墨笔填写收入,使总账简洁明了,如需细察,则与其他基本账册对照即可。

祁天宝看得很快,将近十日的账一一记录到旁边的纸上,这是为了防止出错。等他验算一遍,再记入总账册中。

掌柜的去看他的算法,发现他只有遇到数字较多,且涉及到几钱几分时才用得到纸笔来计算。只见他在竹浆纸上将两个数字在竖向上叠写,再划一道横线,不消片刻就算出来结果。

掌柜的大惊失色:他怎么算的?!没看懂,再看一遍……

良久,他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还不知道先生的名讳呢?”

“祁天宝。”

掌柜的叫人重新上了茶,备了点心上来,自个儿乖乖地出去守柜台了。

等到了晌午,祁天宝肚子响了,才放下笔摸了块点心来吃。

那点心的成色、形状做得还算精致,味道却远不如曲桃娘做的,想是桃娘的点心还加了蜜酿的原由,吃起来香而不腻。

没吃几口,他又开始算。到得未时,才算是大功告成。

他将总的账册拿去给掌柜的瞧,掌柜的看了很是满意,笑道:“祁先生不愧是读书人,不知可有功名否?”

祁天宝腼腆地拱了拱手,“小可不才,前几年中了秀才,近几年却无甚建树,名落孙山耳。”

掌柜的听了,眸色一动,笑容更加谄媚:“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想阁下竟是位年纪轻轻的秀才公啊。六钱就六钱,您这账真是算得又快又好,便是一两银子也值得的。”

“好啊,那就一两。”

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没有一两,有六钱也是好的。”祁天宝笑得揶揄,见好就收,继而斟酌道,“掌柜的,在下最近囊中羞涩,不知能否提前预支一半的月钱?”

“你也不必再叫我掌柜的,我姓何,你叫我一声何叔就成。”

掌柜的心想他既有功名在身,倒也不怕他拿了钱就跑,否则他将他告上官府,污了功名,那对他来说可谓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