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杀人呢?
我不得不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他。
实在是上一回,他的冷淡言语时时刺着我的心口,教我要铭记——我的身份。
我点点头,抱过孩子,眼里的泪水先我的意识已经淌下眼眶。
孩子小小的,睡得特别乖,脸蛋圆润,有些像我,有些像他。
睡梦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砸吧砸吧小嘴,无意识地笑起来,笑得我也跟着笑,眼泪哗哗地淌下来,就不知道下一次还能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了。
一只手探上我的眼底,替我擦去了眼泪,高大的影子罩住烛火的光晕,他说:“别哭,别哭。”
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望向他,他的手僵在空中,微不可察地,他的睫羽颤了颤。
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陛下直说罢——”
他掀起眼帘:“直说什么?”
我梗着脖子,说:“这一回是要臣妾做什么?杀了谁?”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你的心中就这样坏?”他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当年,你朝我笑的时候,我就想,我会娶你。”
他牵着我又在桌边坐下,盛了一碗饭,夹了块肉,备上银箸放在我们两人中间。
我还是第一回享受这待遇,惊诧之下,低了低眼。
“遥遥,”他一直望着我,像要把我的影子镌刻下来一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盯着面前的这块肉,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连特别大也称不上,我迟疑地说:“……肉?”
他倏地轻笑出来,说:“这是‘同牢’。”
他拿银箸夹到我嘴边,我不好不吃,就象征性咬了一口,接着他筷子一转,转到他自己嘴边,竟然把剩下的肉都吃掉了。
“……”
戏弄我吗???
他大约看出我的无语,解释说:“新婚夫妻,成同牢之礼。”
我茫茫然“哦”了一声,只见他又不知从哪里取来两瓢匏瓜,盛了酒,将其中一只递给我。
我愣愣低下眼,看着匏瓜里酒水在烛光下荡漾,他的声音含着些许期待:“这是合卺之礼。”
我呆呆地喝下酒,皱了皱眉:“……好苦。”
却闻他低笑:“同牢合卺,意味同甘共苦。”
我心里想,嘴上说得好听,我受苦时,他会跟着受苦才怪。
我拘谨地用了小半碗饭后,却看见他一直在斟酒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像要自此大醉。
他站起身,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一把金剪刀,坐到我的身边,剪下我的头发,又剪下他的头发,笨拙地挽了个同心结。
微弱的酒气和室内淡淡熏香交杂,我看见他这么认真地在挽同心结,心里不由一动。
可是上当那么多次,再怎样坚固的心也会千疮百孔,我犹疑着,望向灼灼的烛火。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轻轻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长相思。
我若是死去,他岂会长相思?
我也伸手取了一杯酒饮下,壮了壮胆,说:“陛下这回,究竟又要我怎么样?”
他忽然沉默,将那同心结放在檀木盒里,上了一把锁,烛火拉长了他的影子,他站在一盏莲花灯旁,剪了剪烛花。
“遥遥,我想吃你做的汤圆。这个理由行么?”他忽然含笑看着我,灯火晕着他的身影,几乎显得他不甚真切起来,漆黑的眼,漆黑的发,赤金的衣袍,而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已经与我成婚。
我揪紧了袖子里的手。
爹爹的话忽然闪进我的脑子里……杀了谁?杀了他!
爹爹知道我要嫁的人,是沈重因。
一时心绪万万千千,我含糊地说了声“好”,但是,心中擂鼓,一刻未停。
怀里是爹爹塞给我的纸包,我猜里面大约是某种剧毒。
要……要动手么?
我落荒而逃般出了新房,外面霞光格外刺眼。
这里,……是圣宸宫。
在我逃出之后,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声,竟有些撕心裂肺。
廊下伺候的又变回来了赵德全,先前那个对我出言不逊的小内监已经不见了。
赵公公连忙过来问:“娘娘可有什么要奴才做的?”
我顿了顿,说:“去厨房……准备点做汤圆的材料。”
赵德全脸上褶子笑得堆起来,我笼着宽大的嫁衣的袖子,在落寞晚风里,静静走在回廊上。
这一切如梦似幻,又像行将幻灭。
厨房里没有其他人,我从怀里摸出那个纸包,犹豫着。杀,抑或是不杀?
不,我要听爹爹的话,爹爹不会害我。
我攥紧了手指。
药粉即将倒进汤中时,我猛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