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1 / 3)

梦里,陆铭回到了十七岁。

非现实的时空里,时间快得走马观花。

骤然得知身世的李栩要在许家住一周,她的养父李连胜亲自开着小轿车将她送过来,车门一开她就跳了下来,拽起后座的书包,头也不回。

除了中风无法起身的许凤飞,其他许家人都在门口迎接她。

陆铭没有出去,他在客厅里,不知道怎么面对即将团聚的许家人——亲生女儿无力抚养送了人,却收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他。

十七岁的他身量瘦削,像一只长期处于应激环境的动物,他紧抿着唇、局促地捏着拳头,高高的个子让他哪怕隔着挡在门口的三个人也毫不费力地看到了李栩。

她头发剃得短短的,像个小男孩,和他一样抿紧嘴唇。

似有所感,她脚步放慢了些,抬头看了过来。

陆铭与她遥遥对视。

李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着发呆,她在许家暂住一周,那一眼几乎是他们唯一的交集。

直到最后一天,她去厨房找他。

他以为她要看中午的菜式,就侧开了身,给她看料理台上的菜。

李栩在厨房门口止步,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猜测:“饿了吗?”她这一周都睡到午饭时间,而现在才早上九点。

李栩随意地点点头。

陆铭见状,建议:“我给你煮碗面?”

几天相处,他已经摸清了李栩的口味:她不爱吃米饭,又嗜辣,饮食习惯和许家所有人都不一样,陆铭每次都得单独给她开小灶。

李栩:“多加辣椒。”

陆铭应好。

他平时做饭都很得心应手,今日被李栩盯着却有点紧张,于是借口:“你去客厅坐会儿吧,这里油烟味大。”

话一出来就一阵懊悔——煮个面哪来的油烟,他甚至都没开抽油烟机。

李栩应了一声,人却没走,手上把玩着一块玉。

陆铭顶着她的视线,不那么舒畅地煎好了鸡蛋,才听到了她的声音:“你为什么不继续去上学?”

陆铭一时没有开口,李栩自问自答:“他们没给你钱?”

陆铭背对着她,摇头,“不是,是我不想。”

“许莱说你成绩很好,”李栩不理解,“你怕碰到你亲爹?”

……他只有一个爸,什么亲不亲的。

陆铭无奈,指望她这样的大小姐理解人间疾苦哪有可能,遂简单解释:“我需要钱。”

“许凤飞会给你付学费,高考后你也可以去打工,大学会有助学金和贷款。”

陆铭搁下锅铲,慢吞吞地摆盘,又重复一遍:“我不想这样。”

不想再挨亲生父亲的毒打,不想寄人篱下平白耗掉别人好意,两手空空,那就只好牺牲自己。

梦里十三岁的李栩遵循着他记忆里所做的事情,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轻轻地放在料理台上,“我爸让我带了一万,你认真考虑清楚,要是真的决定不读书了,钱就给他吧。”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许凤飞,这是李连胜送她跑这么一趟的本意,但李栩临时决定了把这笔钱交到陆铭手里。

她双手转而端起那碗面,金黄色的鸡蛋还泛着热气。

转身要走时,她又看了一眼那些陆铭要为许家人准备的饭菜,摇头,语气遗憾:“其实你没必要做这些。”

二十九岁的陆铭急着去留住她,刚一伸手,甫一用力,人猛地就从梦中惊醒过来,寂静的房间里能听到他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好半响,陆铭才分清了现实和虚妄,原来已是不可回溯的过去,是梦中才会重蹈的时光,他抬起手臂压在了眼睛上。

十二年前,他转手就把那一万块交给了林足用,之后从高中辍学,毫不知情他们两个的人生从李栩踏出厨房门槛那一刻开始,再无任何交集的可能。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陆铭才把臂从眼睛上移开,关掉闹钟。

凌晨四点整,他要去帮李栩的“忙”。

昨天下午。

“什么忙?”陆铭问。

李栩正色,道:“你去年给许氏宗祠捐了三万块修顶檐,对吧?”

陆铭点头,宗祠会统计收到的每一笔捐资金额,连同捐款人姓名一起刻碑。

李栩又问:“宗祠的钥匙,你也有一把?”

许氏家族多年来人丁不兴、财气不旺,三万块已经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笔出资。

虽然陆铭是外姓,但这些年下来可以说是已被视作许家半子,按照不成文的规定,他作为最高出资人,会代表许家持有一把宗祠的备用钥匙。

陆铭再次点头。

李栩没有瞒他,解释:“我要看族谱、灵位牌,还要拍一些照片,具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还要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