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用过午膳,玄望舒都会到养心殿来。

皇帝伏在龙案上批阅奏折,玄望舒就在一旁默背《昭鉴祖训》。这是玄氏皇族的家训,训诫子女要和睦友爱。

此刻,皇帝正在阅览礼部的折子。折子上说,三皇子玄望云已经年满十六岁,依照礼制,应该搬出后宫,开府建衙。另外,关于封号、封地的事都该操办起来了。

这件事,三皇子的生母,也就是皇贵妃,从半年前就开始吹枕边风了。所以皇帝很快提笔批复:封三皇子为苍灵王,待到皇贵妃生辰礼后离宫,并命礼部于大夏和苍灵的贸易通路上寻一处合适的封地。

他放下笔,看到在一旁背书的玄望舒,突然想到了什么:“望云就快要搬出宫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玄望舒听到皇帝跟自己聊起闲话,意外地抬起了头。

皇帝和他,名义上是父子,但实际上,他们这辈子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句,还都是在公开场合,说一些例行公事的场面话。

眼下,父皇提出的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儿……私密?

玄望舒感觉很别扭,但他的态度一贯恭谨:“是。再过一年多,儿臣也要离宫了。”

皇帝沉声问:“你可知道,离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儿臣要参与朝政,开始学习处理公务。”

皇帝发愁地揉揉眉心:“其他皇子在离宫之后,都有母族的协助引导,可以顺利地步入正轨。只有你例外。”

玄望舒心里冷笑:为什么只有我例外,你心里没点数吗?

但是他的面上依然平静:“儿臣可以慢慢学。”

“倘若朕为你寻一位养母,你意下如何?” 这意思,是让玄望舒也有个外戚,作为他离宫后的辅助。

但是玄望舒并不乐意。即使鹰眼锐利如皇帝,也不知道此刻的玄望舒已经有了自己的羽翼。他与旁人越亲近一分,暴露的风险就越大一分。

要拒绝吗?

不行。拒绝圣命这种事,自己不能干,只能交给别人去干。

玄望舒拿定了主意,答道:“若能有一位养母,儿臣自然高兴。只是,儿臣生而不祥,宫里的娘娘们对此多有忌惮。哪怕父皇下了旨,那个奉命收养儿臣的人,心中也未必欢喜。”

确实,谁会乐意接纳一个“不祥之人”呢?

玄望舒坚信,皇帝一定找不到合适的养母人选,所以他就越发的楚楚可怜起来:“收养儿臣,恐怕会给娘娘们带来不便。虽说父母双全乃人生中至大的福份,可是儿臣福薄,只怕是没有母子缘分。”

皇帝终究是有些为人父的天性,他听了玄望舒这番话,心里也有点泛酸,连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些:“其实,翠琅轩的林婕妤跟朕提过,她想在身边养一个孩子。民间有个说法,叫‘抱小孩招小孩’。”

玄望舒:“……” 这可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完全没料到。

林婕妤进宫数年,肚子一直没消息,据说看遍了名医也没找到症结。看来,她已经开始求助民间偏方了。

皇帝继续说:“林婕妤本想从自家晚辈中挑个侄女进宫,可是朕觉得,既然宫里就有一个孩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玄望舒眉毛一挑:原来上元灯会那一晚,林婕妤请女眷进宫,是为了给这件事做铺垫!以那些官宦世家的行事风格来推测,送进宫来的,定然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是那个……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林陶的样子来。

他想起她在池塘边,正气凛然地教训四公主,浑然不知那是一个局;想起她在皇帝的责问之下挺身而出,要替他鸣不平;想起她在夜色中追着他跑了好远,问他为何不辩解……

他对那个小女孩的印象,并非“喜欢”或者“讨厌”,而是觉得她很“例外”,跟宫里的人很不一样。

皇帝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你意下如何?”

玄望舒连忙回答:“儿臣自然欢喜。”

“那你方才在发什么呆呢?”皇帝很敏锐,玄望舒方才那片刻的走神,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玄望舒只好硬着头皮答:“儿臣只是突然想起了五弟,他很喜欢那个林家侄女,这些天听他吵了好几次,要去找‘年画娃娃’玩儿。”

皇帝是第一次听到:“年画娃娃?”

再一回想,很快就对上了林陶那张肉乎乎的脸。皇帝顿时笑出声来:“这个绰号起得绝妙!那孩子确实有福相,看着就让人欢喜。”

年画娃娃的说法,给了皇帝全新的灵感:“哎?既然林婕妤要养孩子,那凑成一对‘金童玉女’岂不更好?怎么样,你喜欢有个妹妹吗?”

什么?妹妹是什么?

我连养母都不想要,怎么又冒出个妹妹来?

不要!千万别!

皇帝却越琢磨越靠谱:“霄儿也是个淘气的,宫里的玩伴少,他就成天吵闹,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