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 / 2)

深津很早就发现,这位邻座的女同学在学习上有着奇妙的挑食习惯,那就是除了机械科专业课之外所有的课,她都在神游。

好巧不巧,机械科第一年加上体育保健、美术音乐还有家政基础,总共十五门,只有四门是专业课,其中还有两门被放在了秋季学期以后。

至于究竟能精神游离到什么程度,她可相当有分寸,只要将将好拿到每张试卷百分之八十的分数,在此之上绝不多出半分力。

有时候会被课任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她遵循一个点到即止的原则,无论老师怎么引导,无论她究竟是不是有能力做出来,她都会停在不需要多动脑子的那一步。

“够用就行。”

一起完成小组作业进行讨论时,深津自然地多问了两个为什么,想要把什么理论深究下去,哪怕这是她最认真对待的专业课,她也不过是随口抛出了这个回答,接着埋头标注图纸。

可是女生交上的每份报告有多严谨,深津跟河田再清楚不过了,这样口不对心的做法,反倒给了深津一点窥探真实的她的机会。

或许混沌度日、游离人间确实是她生活的方式,但也有可能是她想让别人看到那个部分而已。

那惹眼的念珠,熟练的经文,板正的字体,还有看人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眼神,人人都以为西宫三重子不沾世俗、不惹尘埃,起初连深津都被这表面功夫骗了过去,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就像拼图错了一片,无论怎么按下去都有空隙。

但具体哪里错了,他还没看出来。

这天是学期末测验最后一天最后一门——工业基础(I),机械科A和B两个班的学生被打乱分开考,卷子难度出人意料,连深津都觉得吃力。

突然听得一声响,前排的一之仓栽倒在地,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周围人愣在了原地,老师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只见三重子放下已经几乎填满的试卷,扔下了手中的笔,三两步冲到堂弟身边,她俯下身来凑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痛?”

地上的人眉头紧皱支吾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了老师一眼,对方才匆忙跑向门外对着在走廊巡视的教导主任招手,深津和其他两个男生刚准备起身帮忙,被主任按了下去。

一之仓疼得满头是虚汗,三重子只好轻轻拍着他后背,帮他缓解一些。

老师让她赶紧回座位继续考试,她却是一点没听进去,起身翻了翻堂弟的卷子以确认他写完的部分足够及格,还对他说了一句放心吧。

结果这个举动显然不能被理解,某种程度上在这个校风严谨的学校里更是不能被谅解。

“西宫同学,你的成绩会被取消。”

主任这头看着医务室的老师扶着一之仓出门去医院,那头还不忘对着三重子说。

这门课如果要补考只能明年跟着新的高一年级,并不包括在假期补考之内,而且专业必修课挂一门,意味着没有资格申请所有的奖学金和课题项目,对一个普通高中生来说并非小事。

谁都觉得这时候多少应该解释两句,但是被惩罚了的她看不出一点情绪,她只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我知道了,请问我能离开考场了吗?”

“你……”主任一阵失语,最后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走。

没有必要,大约很多人会这么评价她做的这件事,可三重子一直都知道“在乎”是一种额外的情绪,尤其是按照世间的规则去在乎的时候,这种行为只会变得更多余。

怎么评判值不值得在乎,真要说起来,她甚至会觉得一顿晚餐与生死间并无界限,孰轻孰重的标准真的存在吗。

凡人总是像反正都要死那样活着的,不需要把这人间是非都分清楚,也就更不必把这万事万物都探究到底,她从不认为这一切有意义。

什么是意义,不如说人就是想这么去做。

堂弟会忍着腹痛熬到最后一门考试,是因为尽管仍是一军替补,只能坐在看台,他也不能因为期末挂红灯,而失去以山王工高篮球部一员的身份去到全国大赛现场的机会,更不能因此失去参加暑期集训的机会。

他的“在乎”显然也没有遵循世间法则,而她尊重他的坚持,她不希望见到期望落空。这回是幸好一之仓写完了卷子,要是没写完,她可能想方设法都得帮他多填几道选择题。

直到这个插曲过去,直到两周后一之仓聪归队,回到了篮球场上,深津才从他提到堂姐时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一件事——如果一个人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事情,那么就会看起来毫不在乎。

这便是西宫三重子,深津觉得自己距离摆正拼图、消除空隙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只是当一之仓说到,因为阑尾手术时间太短,三重子刚进入状态念上了不到一篇经书,手术室的灯就已经熄了的时候,深津还是觉得这事有点可乐,以至于他的眼前都浮现出了三重子往常那个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