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2)

实际上,嬴政此来不仅仅是为督察卓玖的农政,更是因为王都的情况让人心烦。王上病重,吕相和华阳太后的对抗终于被摆上了台面,而嬴政一边命王氏、蒙氏子弟入宫为少庶子,笼络将领亲族,一边冷眼旁观朝臣的互相倾轧。

今年因休整农耕,秦国并没有什么军政要事,双方来来回回不过小事,而每每到相持不下时,便要问到嬴政那里,惹得他不胜其烦。最后找了由头,来卓玖这里避开吕不韦和华阳太后。

秦王早已预见这种情况,本想命卓玖为廪牺令,将她先支出王都,好避过朝堂斗争——在他看来,卓玖纵使天纵英才,也不过是个孩子,但嬴政却将命令压后,反而亲自来卓玖这里见她。

他故意在心中不断刨析卓玖,是为了确认,她究竟知道不知道,他可以读心,而他已经知道她也可以读心了。若是已经知道,那么卓玖的所有心声的正确性,都需要存疑,若是不知道,那么她如此谨慎当值得称赞。

直到嬴政坐在马车上,到县中临时下榻后,他微微放松了紧绷好几天的精神,心中翻涌起对于大秦亡于二世的情绪时,又忽然想到,卓玖好像是突然提起‘君舟民水’给自己暗示,然后又在自己思绪稍显凌乱时,提出税政的。

想到这里,嬴政缓缓从榻上起身,走到案几前。一直候在屋内的侍从连忙膝行过来为他掌灯。幽幽的烛火在黑夜中照亮了案几,上面展开的简册,正是临行前,卓玖呈上的,她早已写好的,关于农税的策论——上面的内容,和今天她给自己讲的,几乎一样。

‘芈姬果真聪颖,世人所不如。’嬴政忽然笑了出来,惊得一旁掌灯的侍从颤抖了一瞬,灯火略微晃动,而嬴政却没有斥责,他拿去竹简轻敲了几下案几,‘可惜,太过谨慎也并非好事。’

而自己,也有些急躁了。

……

“芈姬要回王都了吗?”跟着卓玖向嬴政远去的马车躬身行礼后,甘罗推着她的轮椅,缓缓向工地走去。一路上,有上工的农人上前打着招呼,卓玖耐心的一一回应。

听到甘罗的问题,卓玖轻轻地摇摇头,“即使等不到收获,我恐怕也是要回栎阳。”而不是回咸阳。这边的事情已经初见成效,他们也不必在这里久留,“农事颇见成效,阿罗定会被封赏,可是要回王都?”

“吕相对某有知遇之恩,某自当回去。”甘罗肃着小脸道,“只是,芈姬为公子少庶子,不归咸阳公子可知?”

“姑且,算是知晓吧!”卓玖温和的笑笑,眼神投向辽阔的田野。腊祭还未举行,农人们便已经开始在田间挥汗如雨,去岁沤的粪肥被农人们挑出,在农官的指导下,按量翻在田里,这些腐殖物在一两个月后,会更自然地融入土壤,为植物提供养分,而田野里有些人还时不时的往工地的方向瞥去。

水利工程已经结束,去年所收的豆子也尽数榨成了豆油,卓玖便做主允许农人们使用磨盘,现在每日工地等待磨麦和磨米的乡人都大排长龙,县长听说后,甚至还调来各乡的游徼维持秩序。

下泽里的里正与卓玖颇为熟捻,甚至还代表县上的三个乡的所有里正,想要送些钱粮给卓玖,以抵用磨盘的资费(1)。卓玖没有收下,只是要求来磨麦的农人,每磨一石麦或者稻,就要给用踏锥碾半石土,铺一丈路。

路是从筒车开始,一路向各乡去的,即使铺路颇为劳累但也没有春麦辛苦,更何况卓玖不收钱,所以农人们也没有怨言。

农田里的事情不需卓玖操心,她让甘罗将自己放在筒车边,就放他去田间照看粟稻,而自己则对着湍流不息的河水久久不语。

她已经向嬴政表达了诚意,如今便看他的态度了。实际上,在嬴政猜测卓玖前世生活的环境,向她施压时,卓玖确实有片刻的慌乱,故意透露秦二世而亡,再拿税收改制来搅乱嬴政原本的思绪,阻止他继续试探自己,也确有其事。

但,在第二天嬴政远离她,去田地里听甘罗介绍后,她独自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嬴政的对话。嬴政大约是知道了,自己可以读心,但却不确定她是否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所以才颇费周折的来此一遭。

所以,在嬴政临行前,她将半月前便写好的奏章呈给了他。

嬴政当然会起疑,她隐瞒的太好,这并非好事,越是完美无缺便越容易被怀疑,而他又太过急躁,恐怕也意识到自己也暴露了。可这是卓玖故意而为之,她希望可以通过那封奏章,向嬴政表达诚意。她知道他的试探,也承认了自己确实能够听到他的心声,但她愿意将这个秘密交给他。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她和他,因为读心而陷入无休止的互相猜忌中,那么卓玖自诩无法兼顾其他事情,嬴政也永远不可能信任她。一个得不到君主信任的臣子,又能做什么呢?当然,此举非常冒险。如果嬴政在看到她的才能后,依旧不愿用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2)。博弈之道,输赢相随,也不过是赌这一次罢了。’她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