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1 / 3)

炎兴二年腊月十四,润州泽心寺的水陆法会到了最后一天。

这个月初,叛军匪首宋腊被董太师麾下将士生擒于严州清溪洞,打了将近两年的仗终于结束了。

虽然打了胜仗,但陈朝天子却心绪不宁,夜夜难眠。据高人说,是战事持续太久,导致冤魂聚集,孤魂野鬼扰乱了天子的气运所致。因此,天子决定在号称禅宗正宗的泽心寺,举办一场七天七夜的水陆法会,以超度战死的士卒和遇难的百姓,使他们从苦难中得到解脱。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润州,城中善男信女纷纷顶着凛冽的冬风前往泽心寺,追荐过世的亲人,祈求他们离苦得乐。

此刻,梁玉儿已在泽心寺度过六了个日夜。佛堂内,烛光摇曳,投下模糊的光影。今天,她身着一席素色绢袍,未施脂粉,不佩钗环,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耳畔别着小小的一朵白色绢花。

梁玉儿跪在佛像前,随着一声声佛号,轻轻地转动她手中的乌木念珠,指尖微微颤抖。随着最后一声佛号落下,梁玉儿双手合十,向前虔诚地一拜。只见她的嘴唇微动,发出细微的呢喃。

“愿诸佛菩萨显圣容,怜我众生离苦海。愿一切功德成就者,慈悲加被我父梁肃,我母梁秦氏,长兄梁璋,次兄梁珩。南无阿弥陀佛。”

今天也是梁珩的七七忌日。那封梁玉儿盼了很久的信,最终也没有送到。

十月底,春州传来消息,梁珩在郊游时不慎中了瘴气,又误服了黄芪,导致下痢不止,唇齿出血。虽然经过医治,但病情却每况愈下,最后猝死在了春州郊外的行馆里。

“二哥他怎么就没了呢。他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一岁。前阵子还说我们就要重聚了,可如今怎么就没有了呢?”梁玉儿心中涌上一股悲伤,无数的困惑和不甘在她的胸膛里翻腾。

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正中的佛像显得格外肃穆安详。梁玉儿闭上眼睛,梁珩音容宛在。她脑中不断闪现他们小时候的样子,还有他们曾经的约定。可睁开眼,一切烟消云散。那个曾经的对她千般宠、万般好的二哥,已经离她而去了。

法会结束,梁玉儿在泽心寺内漫无目的地游走。泽心寺依山而建,面向西方,意取朝向西方极乐世界。大雄宝殿后方有一面巨大的开光用的铜镜,嵌在半人高的栏杆上,下方写着“度一切苦厄”五个大字。

梁玉儿向着镜中看去,只见一个少女孤独地站在那里。她又向栏杆边走,身子一点点地探出去。栏杆下面是百丈悬崖,悬崖下是滚滚江水。她忽然好似着了魔,又试着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就在她跨步的瞬间,一双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稳稳地拉了回来。

梁玉儿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张盼儿。张盼儿满脸的焦急,她看着呆呆的梁玉儿,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疯了吗?!”张盼儿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你以为死了就能真的一了百了?遇事求死,这是最愚蠢的事!”

梁玉儿感觉脸上一阵刺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哥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到死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能过得好!他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他的心意,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盼儿姐姐,我,……”梁玉儿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她的嘴角微微颤动着,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

张盼儿看着眼前的梁玉儿,她的面容憔悴而苍白,眼睛都微微凹了进去。梁玉儿站在那里,瘦弱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仿佛风再大一点儿就能将她吹散。张盼儿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拉梁玉儿到旁边坐下。她一边拉着梁玉儿的手,一边开口柔声说:

“我家是外乡人,我爹死后,我和我娘在润州过得极其艰难。到我十岁那年,我娘已经完全无力照顾我,只好将我卖到教坊司,让我寻个活路。”张盼儿顿了顿,眼睛看向远方,似乎迷离在过去的记忆中。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别人听了都觉得我娘心狠,能将亲生的女儿卖去教坊。可我知道,她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在教坊,我才第一次尝到了饱食的滋味。”

张盼儿声音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十岁就进了教坊司。在教坊,我学会了如何弹琴、唱歌,如何讨人欢心。这二十来年,我见了太多春风得意的贵人,也见了许多寻死觅活的苦主儿。我每天看着同样的事儿在不同的人身上轮番上演,要说我从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活着怎么都比死了要强!”

听着张盼儿的话,梁玉儿的眼神逐渐有了些许的明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盼儿姐姐,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原本以为去年冬月已经是我命里最大的劫数了。后面就算再有不顺,再也不会有比那更糟的事了。就算进了教坊司,我也总是想,我二哥向来是个有办法的人,他不会总困在春州那个小地方。只要他活着,我的日子就有盼头。我总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回来,也会把我从教坊赎出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