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火一直到翌日凌晨才被姗姗来迟的北境军队扑灭，除了几个执勤的宫女太监以外，这场火谁也没有烧着。

但是火灾过后，当今圣上却神秘失踪了，长安城内立刻传出风言风语，说这场火就是圣上自己放的，他趁着宫内忙乱，借密道逃至宫外，如今早已离开长安。

燕王霍牧衡在霍玄炽失踪之后下令驻军全城搜救，京中各户非持令不得外出，一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迎圣回朝的样子，刚安宁一晚上的长安城重又风声鹤唳。

※

溱霜一大早就来到溧阳郡主的别苑，院内影壁墙上金边红描的“荣殊”二字还在浮光树影间熠熠生辉，这是溧阳嫁入高府那年高崇文专门向京中大家请来的墨宝，彼时高家几位公子陆续登科，皇上又对溱霜情有独钟，盛赞高家之余给高家长子高泽寰和溧阳郡主赐了婚，那时候的高家，可谓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在这京中风头一时无两。

及至今日， “荣殊”二字仍在，当年的繁华却已如梦幻泡影。

溱霜平日里不爱往此处来，一来此处是为迎接郡主专门划地修建的，与自己的院子离得远，二来虽说这位嫂嫂人品不错，但生长于至尊之家使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高傲，溱霜老觉得跟她有种距离感，可以说是互相尊敬，但着实谈不上有多亲近。

今日过来，也是受了母亲的托付。

昨夜溱霜与王夫人促膝长谈，都觉得虽然时局动荡，但高府好歹是阖家平安，亲族团聚。只可怜溧阳郡主，她本是皇亲贵胄，如今康王一脉受困宫中，生死未卜，她竟成了府里最为孤苦之人。

母女两人一阵嗟叹，王夫人便让溱霜最近多与溧阳走动，对她多作劝慰。

溱霜拐过影壁墙，院里忙迎上来两名婢女，年纪稍大的那个情态潸然，涩声道：“娘子可来了，郡主她自昨日起便滴水未进，现在脸上全无半点血色，高相公今晨又被召进宫中，奴婢们实在找不到能做主的人，求娘子劝劝郡主吧！”

溱霜听及此话，急忙快步穿过前厅，径朝郡主居室赶去。推开房门，只见郡主倚坐窗边塌上，那张一向无忧无虑的鹅蛋脸因体力不支而变得昏昏欲睡，一双原本因为长居高位而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在弥漫的忧郁中慢慢熄灭，身姿虽还雍容，但已显出颓势。一支凋萎、死寂、茫然的的形影在秋日的阳光中恍惚着，看得溱霜心头一酸。

“郡主！”溱霜朝溧阳敛衽。

溧阳被这声音唤回魂来，朝溱霜凄然摆摆手，“别叫我郡主了，就叫长嫂吧，我这个郡主也不知还能当到几时，感念你还愿意来看我。”

溧阳强支起身子挪到茶案旁，想给溱霜倒杯茶，却发现水尚未煮开，倒茶的手伸至一半，竟不知该如何处置，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溱霜第一次在郡主身上看出了不自洽的感觉，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茫然，这个人从高位跌落下来，正在小心翼翼地寻找新的位置。

“郡主，兄长刚刚托人传来消息，说皇宫的火今早已被扑灭，皇室宗亲尽皆平安。”溱霜知道溧阳此时最牵挂的便是康王府众人，便也单刀直入，把刚得到的消息如实传递过来。

“果真？”溧阳郡主眼中重燃起一丝光亮，“那我爹娘可回到王府了？”

溱霜没法回答，长安城内早已戒严，就刚才那只言片语的消息还是高泽寰用了私人的交情，托前来高府传令的内侍官偷偷转达的，康王和康王妃的近况溱霜实在不知。

溱霜的沉默也算是给了溧阳回答，但她毕竟还想得到尊亲的确切消息，又问道：“霜儿，能否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回康王府看看。”

这话可让溱霜犯了难，燕王已下令全城封禁搜寻霍玄炽，没有诰令者连府门也出不去，更别说什么要回康王府了，但溱霜此时又不敢告诉溧阳皇上失踪的消息，唯恐她又生忧虑，只好敷衍道：“当下恐怕不行，如今长安大事虽定，但还有部分奸臣党羽流窜在外，北境军队正在全城搜捕，长嫂此刻出门无异于以身犯险，爹爹和祖母都不会同意的。”

溧阳此刻的心重又凉了半截，加之听见溱霜将齐越、黄澄君等人称为“奸臣”，俨然已将燕王视作正义之师，不觉感慨时易世变，今日齐、黄是奸臣，焉知明日康王就不是奸臣？想到此处，又是黯然，身子不由的瑟缩，宛若一只淋了雨的小兔。

溱霜见溧阳如此，心中也是不忍，她虽性情舒朗，但也是个极富同理心的人，想到今日若易地而处，自己的心境只怕也和溧阳郡主一般凄凉，罢了，帮人帮到底：“但我可以帮嫂嫂想办法探看一下康王府内的情况，不过嫂嫂得先把饭吃了。”

“你果真有办法？”

“先吃饭。”

溱霜守着溧阳吃下了一碗清粥、两碟小菜，这才安排郡主的婢女找来一架矮梯。随后屏退左右，对溧阳说：“嫂嫂，此事不宜兴师动众，要辛苦你和我一齐干干苦力了。”

溧阳虽感到困惑，但知道自己这位小姨不是个言而无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