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样的人。

一天天的束缚中，林灵依的活力逐渐凋零，像无可抑制衰败的花朵。

漫长又短暂的时光里，他看着她面容染上憔悴，滑嫩白皙的肌肤覆上老树皮似褶皱。线条优美的肌肉一点点被蚕食干净，变得干瘪无力。明亮的深棕色眼眸再无半点光彩。

就算他捧出全部心血灌溉，她依然执着地赴死。

沈郁白到底亲自结束了这场荒诞闹剧。

他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外面数百公顷的玫瑰开得热烈肆意。

尘封已久的玻璃却依然整洁明亮，橘黄夕阳毫不保留地怜爱林灵依，柔和的光晕吻上脸颊，林灵依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沈郁白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只是他已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将最后一点清醒留给了林灵依。

粉碎所有保留的数据，删除林灵依这段时间的记忆，任她离开。

*

手里夹着的烟只剩最后一点白色，脆弱的火舌舔舐沈郁白的手指。有些微痛，但不必在意。

只要林灵依还愿意配合他演，多一时算一时。至于什么时候会面临终点，那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毕竟林灵依才是世界的主人。这里是林灵依的梦境，一切依托着她的意识建立。

沈郁白是金城大学心理系特聘的天才教授，他在记忆研究领域的成果在国际中都享有名誉。肖雨是他的助手，他们在做有关记忆与情感的大脑实验。

即使是肖雨，也以为林灵依是碰巧招聘来的被试。

但其实沈郁白确实很早就关注到林灵依，她的导师碰巧是他的好友。因着他的缘故请林灵依当被试就很容易。

视频是真的，陪伴是假的。爱她是真的，世界是假的。

真假半掺的记忆大多会让人信服，但惨败的实验显然表明感情掺和不了一点水分。

想通过改变记忆让人产生爱意，最终只会漏洞百出，支离破碎。

肖雨最初和他抱着相同的信心，认为只要输入的记忆足够完美无缺，被试就会自然而然地对主体产生情感。

发现世界无可挽回后，他也只是叹气记录下实验数据后就离开了。

对肖雨来说只是研究中损失惨重的一次实验罢了，尽管惋惜但也不会太过伤心，毕竟归根到底他的重心在观察，谈不上真正参与。

沈郁白则不同，他确实在实验开始前就对林灵依有好感。

在虚拟数据库中和她一次次交互。现实中短短几小时的时间，他却已经在假象中和林灵依度过了数不尽的春秋。

他在规训着数据，幻境也在改变着他。随着时间推移，“林灵依”越来越真实，即使是他也很难分辨。

直到好友告诉他林灵依答应来当被试。他才如梦惊醒地退出交互系统。

沈郁白还记得在实验室第一次真正见到林灵依时的情形。

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甚至害怕出错，但实际他很镇定，像无数次对虚拟林灵依做的那样。甚至冷静到心跳渐缓。

为她带上特质仪器。仔细查看着各项指标，有条不紊地安排助手和学生的任务，确认无误后为她注射麻醉，陷入梦境。

用电脑数据去干扰林灵依的脑电波，引导着梦中世界的建立与运行。直至被她发现漏洞，世界破灭。

肖雨退出后，他依然不肯死心。在破烂不堪的世界里强行用数据修补。

沈郁白预感到，这将是林灵依最后一次“醒来”。她果然还是心心念念地想着离开啊。

他努力挣扎过，坚持不懈地想要抓住她的心，却只有一次次的失败和绝望。

他不想再给自己希望。

林灵依已经离开那房间，他也该让自己走出来了。

最后一次，就当是给沈郁白的礼物吧。给林灵依最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