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1 / 5)

挚友为他小憩的小丫头披上衬衫,再微笑着在对方肆无忌惮暴露着的侧脸上落下一吻的样子,仿佛雨季里克制着炙烈、优柔黏糊的日光,让感觉自己骤然炯炯明亮的MJ不忍直视般挪了视线——陪Kavin来Maytee O花园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看他炫耀——刚巧落在Gorya整理完的新鲜万寿菊上。

——“我喜欢过的那个人,视力不太好——最后一次分别时,他没戴眼镜。就这么直直地、远远地望着我,隔着朦胧的烟云和眼神,好像专一又痴情。”

于是她说过的话又一次猝不及防,以各种会让他联想到她的大大小小为契机,孜孜不倦地彰显着她本人般鲜明的存在感,对他欲盖弥彰的动机加以嘲讽。

MJ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有了些蹲身去凝望一株万寿菊的闲心和余豫。

自家这种事业,久了,深了,位置高了,总会有些神乎其神的信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头子曾挂在嘴边,但彼时年轻叛逆的他领会不得,只觉得胡扯又啰嗦。

——她今天也不来吗?

关于她的一切,从自己单方面的邂逅开始,都让他不得不在心底对六天十方的“因缘际会,世事无常”肃然起敬——

刚上国中时,老头子忙着“晒太阳”,自家面上的大小产业被肉眼可见地漂个底朝天,白得可以跟Kavin家打个招呼就去选议员——王首精力分散,曼谷地下社会的治安便比如今差得多。F4也不是连体婴儿,更何况踏入青春期的少年们气盛轻狂,Thyme和Kavin的口角摩擦愈多,向来事不关己的Ren也对他表现出青梅竹马应有的信任:也许他如今磨就的好脾气,半数要归因于这段经历。

当然,长期的两头安抚也非易事——但老头子并不会轻易容忍他气性上来的口不择言:

“那么难应付的小朋友,应付累了揍一顿就是了——当然别指望我替你上门道歉。小子,自业自得,懂不懂?看你更愿意得什么了。”

那段时间里,哪怕自幼泰拳功底扎实的他也经常挂彩,反应慢一步就会被老头子一砸肘劈得头晕目眩、能当场翻白眼失去意识那种。

当然,“男子汉的勋章”可不止来源于喋喋不休的老父亲:MJ也会在某些叛逆期发作的时候被堵在酒吧后巷或老街拐角,或一敌几,又或一敌十几。

在那个网络尚未发达的时代,以老头子对家人的保护,许多底层的“同道中人”无缘见他一面。

少年人胸中丘壑未成,尽是些蓬勃无章的野草,一星半点的苗子滴上去,便是焮天铄地千里无尽——彼刻的MJ从不走滴水不漏的防备路线,攻势凌厉无视防御,饶是空门大开对面也向来捞不到便宜——只消片刻将自己生死亦置于度外的气势,他便是最快的那个。

……

“给你……老大,给……饶命……”

一记砸肘未落,趴在泔水桶边缘、不知哪边儿势力来寻衅的马仔就自觉举起那几张方才还视若珍宝的碟片——他才想起这场冲突缘起于这群人对这张不明内容碟片的风声鹤唳。

——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证据吧?

MJ环视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影下,将墙角码放的空酒瓶撞得七零八落碎了一地、歪着□□的不良们,很快掐灭了这个猜想:只是能被自己这样摆平的水准,哪里够资格抱着见不得光的证据耀武扬威?

“老大你还小,我猜你还没看过这种——底片,高清实拍,”泔水桶上的马仔乖觉抬头,望着他还不能很好掩饰情绪、尚未长开的满面清秀,指着他手中的碟片眨眼道,“我好不容易从黑市淘来的,差点要被销毁:都是打真军的好东西,养眼得很……”

MJ眼神一冽,家族大环境下他当然知道马仔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这种片子本来有他自己的市场。但某些不知好歹的为阔财路总会不择手段——马仔手中这几张,无包装,仅在碟片正面用黑色彩笔标注做了区别;黑市淘来又是底片,可见并未量产,多半是底层或周边穷急了的姑娘拍的——或许有自愿的,但更多是被骗或被逼的。只得流落黑市也是得益于老头子曾经的整治成果。

他自以为拜家族所赐,已见惯诸相声色: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不会幼稚到多加抱怨。毕竟比起场子里见过的很多人,他足够体会自己的幸运。

但,看不惯就是看不惯,与黑白贫富无关。

曼谷的雨总活络如三岁的人类幼崽,阴晴不定变化万端。那时夜色更深,无根之水婆娑着自由落体,再迫不及待将云层里躲着的同伙尽数撕扯下来。

F3赶到他们日常从不涉足的欢场后巷时,入眼便是树在新泥里的一截椅子腿,劣质灯牌给它粉了层锈色,模糊了隐约可见的血渍;眼睑张开,周遭尽收眼底,横七竖八保龄球一般躺倒在空酒瓶和垃圾袋间哀嚎的青年年岁比他们也大不了多少——空气中残余的酒精、呕吐、剩饭菜及垃圾发酵的臭味混在新鲜的水汽里蒸腾,熏得娇生惯养的少年们连连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