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 3)

哪怕爱没有出路,他也要移山填海。

贺兰安的爱和他这个人并不一样,没遇见妘妙之前,他各地流浪,尝遍人间八苦,比淤泥里长出来的杂草还不如。

相比之下,他的爱要高贵许多。

即便不是双莲境,贺兰安也会舍命挽留妘妙,挽留他心上那个如云般洁净的女孩子。

她是第一个,在上元节花灯会上,第一个送他灯笼的女孩子。

那一年贺兰安十岁,是在姑苏城外流浪的乞儿,他与狗抢过食,也钻过人的裤i裆,唯一的好日子是被杂技班收留过一段时间。

也是在那群手艺人底下,小小的少年学会了烟花戏法。

他没有变龙变凤,只变了儿时记忆里的流萤,可是漂泊的岁月太久,他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好景不长,随着一群修士的到来,杂技班的生意越来越萧条,因为修士会变的戏法更多。

可凡人总要吃饭啊,班主便把目光放在了贺兰安身上,他半人半妖,头顶上有时会钻出两只狗耳朵,显得滑稽可笑。

为了生计,班主把他关进囚笼。

可是贺兰安还小,并不能对耳朵操控自如,只有在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他藏在发间的狗耳朵才会冒出来,呈防御姿态那样竖起。

于是班主拿来鞭子抽打他,那些围观他的小孩子只要给钱也可以拿石子砸这个同龄的狗耳少年。

因也他的怪异,谁都可以欺负他,没有人在意他满身污秽,在意他不停往外渗血的伤口,在意他苍白的唇和发颤的脊背。

在极尽热闹的上元佳节,只有他像个小丑,亦或是兽类,被关在笼中供人赏玩。

明明花灯满城,那样耀眼又灼目,贺兰安灰败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的人生好像被黑白占有。

不配得到春日的生机。

那么廉价又便宜。

一个铜板可以砸他,两个铜板可以扯他的狗耳朵,半块灵石可以拿鞭子抽打他十下。

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践踏他。

少年费力地睁开糊满鲜血的眼睛,艰难地想要把这些欺辱他的人都分辨清楚,恨意紧紧纠缠着他的心脏,他发誓如果能活下来,就做一个行在在太阳底下的恶鬼。

要把这世间彻底毁灭。

要以牙还牙,千万倍报复回去。

连同杂技班的人也通通杀掉。

是他们给贺兰安希望,又转眼毫不留情把他推进深渊。

他有什么错?

他只是生了一对魔修的耳朵。

魔修多是妖类修炼成人,或者是堕魔的名门弟子,与正道修士格格不入,也被凡人所厌弃恐惧。

不少魔修会吃人,可是贺兰安没有,却承受着不该他承受的恶意。

凡人将他当狗戏弄,连他自己都生出是牲口的错觉,可是只要他再大一点,慢慢化形,就能分辨出不是狗耳,而是雪狼耳。

是比狗高贵而罕见的白狼。

是魔修中的贵族。

狗类从来都是贵族的家臣,即便化妖成人也不会被冠上贺兰的姓。

他不是给块骨头就摇尾巴的狗。

他是人。

他身上还有玄真一半的传承。

修真界里没有人不知道玄真,因为她是近百年来唯一飞升上仙的修士,还是以女子之身。

可是阿娘不要他了。

鬼叔说,成仙的人必须斩断尘缘,无牵无挂,无爱无恨。

贺兰安没有再哭。

鬼叔被迫和他分开的时候,曾让他去找自己的魔君父亲,可贺兰安千辛万苦抵达魔域时,却被父亲娶的妻子拒之门外。

这位魔君夫人是他父亲的表妹,身边还带着一个同贺兰安差不多岁数的小男孩。

听说是叫贺兰瓷。

那时的贺兰安格外羡慕他有名字,不像他无家可归,父亲甚至不愿意见他一面。

小小的孩子再次流落街头,他辗转来到姑苏,因为阿娘曾说过江南最美,姑苏尤是。

可他还是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吃尽了苦头,被欺压,被虐i待,被人玩弄欺骗,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光裸着上身,惨不忍睹的皮肤还要被烙上花灯的灯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年。

最初贺兰安还会哭喊嘶吼,慢慢的他越来越安静,只会抿着苍白的唇默默承受一切。

他也想过逃跑,代价却是被打断腿骨,因为他一点修为也没有。

根本没有人教他修炼,生活的苦难已经轻而易举压垮他的脊梁。

他从前总觉得自己不凡,因为鬼叔告诉他要好好活着,告诉他总有化龙那日,贺兰安一直这样以为,哪怕杂技班子里的学徒都嘲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哪怕日复一日的羞辱加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