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家的事告一段落，郁岁准备回昀天宗，出城那日，有人跌跌撞撞跪在她面前，来人抬起头，正是前不久在城门口乞讨的老妪。

守城的侍卫见状想赶走她，郁岁扬手，淡声道：“看来，留在郁家安享晚年并不是你的所求。”

“那么，你拼却性命也想要守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老妇人伸手捉住少女的袍角，满是皱纹的手背和郁岁红裳上精致的刺绣形成鲜明对比。

“姑娘，我这个老不死的……妄想求一个公道。”老妪嗓音干哑，字字泣血道。

“公道？”郁岁弯腰，手搭在膝盖上，认真打量这不知从哪来的山野村妇，确认不是来刺杀她的人后，少女展颜：“申冤该找判官，为什么是我？”

老妪目光坚定：“小人斗胆，了解过您的生平，所以知道，能替穷苦的普通人求来公道的只有您。”

在这世上，强者很多，但有同理心的太少，眼前的少女恰恰两者兼具，还是佼佼者。

郁岁觉得可笑：“老夫人，您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一心想要讨个公道的郁岁已经死了……”死在诛仙台，死在那场大雨，死在贺兰安走后。

“现在这个活下来的我，只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她扯回袍角，起身往外走。

老妪情绪激动，突然高声大喊道：“姑娘！你难道没有……失去力量也想保护的人吗？”

郁岁停下脚步，缓缓回眸。

“说吧，你想保护的人是谁？”

*

老妪姓杨，是西北偏远山村一名绣娘，此地盛产棉花，许多修士身上的绫罗锦缎最初都来源于此。

她原本和女儿相依为命，生活清苦却也算幸福，是在粗茶淡饭中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女儿出嫁后。

杨夫人的女儿叫杨秀，容貌秀丽，性情温柔，是绣工最好的年轻女孩，本该有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偏偏她喜欢上了一个外乡人。

外乡人是个修士。

在一群普通人中间，年轻的修士显得格外耀眼，这个身份给了他光环，也让杨秀钟情。

美丽的少女决定阔别家乡，随心上人一起回到宗门，离开母亲做他的妻子。

没有父母会阻挡儿女的前程。

杨夫人虽然万分不舍，万分担忧，但在女儿的祈求以及男修士的保证下，最终松口点头，同意送女儿出嫁。

新婚后的第三个月，杨夫人不远万里过去探望，看到女儿一切都好后终于定了心。

然而，不过短短一年，她坐着花轿离开的女儿，就成了躺在棺材里的尸体。

杨夫人痛不欲生，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是一个母亲没有力量也想保护的人。

最可恶的是世俗的规定，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杨秀连祖坟都不得入，只能葬在异地他乡，由男修士安葬。

女儿死亡的原因据说是生病，杨夫人根本不信，她的孩子向来康健，连风寒都很少感染，怎么会病死？

更奇怪的是，男修士的母亲也是普通人，她原本缠绵病榻久卧不起，偏偏在儿媳离世后，那行将就木的婆婆，反而能够下地走动，容光焕发。

巧合多了就会引人生疑，没有哪个母亲会让孩子死的不明不白，只是杨夫人能力有限，跋山涉水也只能求到郁岁这里。

她在赌，赌眼前的少女骨子里的那份善。

郁岁听了她的故事后，手指握拢放到唇边，用哨声唤来海东青：“玉爪，通知西北的监察寮，三日之内，我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少女轻抚灵宠光亮的毛发，对跪在地上的杨夫人道：

“恭喜，你赌对了。”

她一般不会多管闲事，除非忍不住。

……

安顿好老妪后，郁岁还是去了一趟昀天宗，她要去废一个人的修为。

晚霞依旧，无量峰上的花常开不败，从前谢琅和江随都居于此处，如今无尘居灰烬遍布，昭示着主人离开已久。

郁岁沿着长廊来到隔壁的大殿，这里还是那么奢华，奢华中又透着落寞，有一种盛世王朝将要倾覆的悲壮。

就好比大殿的主人。

金碧辉煌下是满目疮痍。

郁岁按照过去的记忆，推开江随书房的暗门，沿着潮湿阴暗的石阶往下走。

地底是江随的密室，是他师兄师弟都不知道的地方，但妘妙知道。

江随也知道只有妘妙知道。

他靠在寒玉冰棺旁，周围是红线缠绕着黄色符箓，密密麻麻。然而，棺内早已空空如也，青年红衣如血，在这样的景致下显得过分漂亮和诡异。

“师姐，你来了。”

江随开口，透着一股颓废。

郁岁停在石阶上，举着火把望过去：“二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