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六)(1 / 2)

“半个月了,楚将军还不肯招?”

林藏樾双脚的脚底被生生削掉一层皮肉,她跪跌在地上,用皮肉溃烂的手撑直脊背,冷笑着斜乜曾在解影峰里见过的小宦官:“你想让本帅招什么?”

“做了什么,就招什么。”

“做了什么?”林藏樾继续盯着他,“本帅奉旨驻守北境十年,收回西北十六州,护百姓平安,朝纲稳固,国境安宁。”

小宦官不经意对上她的眼睛,这位曾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军杏眸里闪出的寒光,让人不由得想起了淬血成祟的剑锋和族群覆灭的头狼。冷风适时吹进地牢,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雪了。”林藏樾单薄的囚衣被风吹透。地牢狭小的铁栏窗外,飞雪由疏至密,越下越急。

等雪积到及半膝深,那位后来成为了尘哥阁主的总督大人便会过来,将她带到宫门前。她的家人都会被带到她面前,然后一一诛杀。

可寒昭烬呢?雍错藏布小宅中他所说入魔界查册神令丢失一事,到底是如何?

“楚将军竟然还有心赏雪。”小宦官搓着双手阴笑,“不知等会儿上了水刑,将军还有没有这般闲情逸致。”

林藏樾看穿他的恐惧:“比无回地狱差远了。”

“无回地狱?咱家没听说过,不过大将军南征北战,当然比旁人有更见识。既然驻守北境多年,将军必然是不怕冷的。”

两个狱卒搬上一桶带着冰碴的水,放在林藏樾面前,冷寒逼近,她反倒笑起来,笑声近乎疯魔,听得人发怵。

“来人,给大将军伺候上。”

冰冷的地牢里有反扭手臂的闷响,然后有什么被反复强行按进水里,冰水四溅的声音像是刺入谁肉中的钝刺,又像压上谁心头的泰山。

水灌进七窍,林藏樾想起草原血夜中那片救了自己一命的宽湖,乌扬嘎如何了?牧仁是不是因为乌扬嘎所以把她交给了天.朝?

如果牧仁是前世那个出卖自己的人,江醉墨又是谁?

抓住自己的头发的手一次次把她按入冰水中,快要窒息的时候,林藏樾终于依稀听到地牢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是时候了。她想道。

解影峰里的一幕分毫不差地重演,林藏樾的心情却忐忑不安,幻境里她可以用冥神神力脱身,那前世呢?

宫墙朱红,白雪成被。

将军府所有还活着的老小眼睁睁地看着浑身伤痕双脚流血的林藏樾被披着狐裘的总督踩在脚下,看她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屠刀扬起,惨叫连连,冒着热气的血染了一地,滚热铜锅里煮熟的人皮肉翻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林藏樾眼睛里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色,怒喊声撕心裂肺。

小殊,没做过的事,不许认。

老将军的话在雪幕与惨叫声中回荡不绝。

林藏樾的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可她已经感不到疼痛,双目直直的看着满门忠烈枉死,满心滔天恨意。

“行——刑——”

长刀再次高高扬起,老将军被按在了断头台上,沉重的刀刃落下,一条曾持长戟统帅三军的手臂被齐肩斩断。

“祖母!祖母!”林藏樾理智绷断,哭喊着剧烈挣扎起来,甚至有一瞬间想要认下叛国的罪名。

“小殊!”老将军厉声道,“没做过的事情不许认!楚家历代将军在天上看着你呢!”

凄厉的惨叫声又起,林藏樾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

宫门就在这时缓缓打开,金顶华辇从里面缓缓驶出,两队禁卫军跟在龙辇之后,整齐的脚步踏过楚家人未凉的热血和碎肉。

“停——!圣上,圣上来了!”

所有行刑将放下屠刀,齐刷刷跪在地上。

内官总督放开已经脱力的林藏樾,弓着腰朝逐渐驶近的龙辇小跑过去。绣着九龙图腾的车帘掀开,天子一脸平静地坐在辇中,看到雪污中不成人形的大将军,裹紧大氅起身。

内官总督跪在车侧:“圣上,这里脏得很,莫污了圣上的御靴。”

天子踩着总督的脊背下辇,目无旁人地走近:“退下,朕要与楚将军说两句话。”

“可是圣上……”总督与禁卫军面面相觑。

“退下。”天子加重了语气。

无人敢忤逆天子令,禁卫军与总督退到几丈远的地方,皆警觉地把手放在刀柄或箭筒内。看向大雪间迎风而立的黄袍天子,和跌在地上穿着血污染透囚衣的将军。

风围着他们尖锐呼啸着,雪舞极乱,掩去了两人的声音。

“楚见殊。”天子温声开口,“你可知道朕是谁?”

“圣上,”林藏樾声音嘶哑,用双肘撑起脊背,抬头用上目线看着他,嗤笑一声,“七殿下。”

天子收回伸向林藏樾额间欲卷出神息的手,露出惊讶的神情:“你竟然知道?寒昭烬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