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展玩得心不在焉，他没过多久又问：“你们有没有通知几号开学？”

“没有，估计十月底吧”

“嗷嗷，那有机会见一面的”陈新展长舒一口气。他跟李泽他们说去上个厕所，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店外面的一棵树底下。快九点钟，夜风逐渐渗出凉意，幸好他穿了外套。他揣着口袋，右手摩挲着手机屏幕，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更长了。他坐在树下砌好的底座上，晃了晃头，掏出一根烟。路上的行人逐渐少了，他滴答一声按动打火机，火苗在夜风里摇曳，晕出失真的光圈。他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吐出，欣赏着烟雾在面前的梦幻，又一次考虑自己的选择。

陈新展不喜欢批发水果这个行当，非常不喜欢。辛苦倒没什么，他只是不想自己被困在平庸里。他初中毕业就跟着父亲起早贪黑，他知道自己很适合这一行需要的精明、周到、踏实中还有些许圆滑。自己的父亲是希望自己能陪他干下去的，但是陈新展不想把自己拴在这份工作上。

尤其是他想到葛妤的时候，他一想到灰头土脸的自己、烂醉如泥的自己、吞云吐雾的自己、灯红酒绿的自己，就觉得配不上葛妤。有时候他坐在西瓜面前就会觉得，葛妤不跟自己在一起或许是对的。与其让葛妤跟着自己受苦，不如让她身边比他好千万倍的人照顾她。

可是陈新展就算一遍遍地麻痹自己，他睡醒了第二天还是会想到葛妤。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近乎一种执念了。葛妤上高三，十八岁，陈新展也是十八岁。他期待葛妤一飞冲天，又害怕葛妤从此以后和他渐行渐远，他再也没办法接近。所以在葛妤在学海里苦读的时候，陈新展在为自己的以后铺路，他不想让自己那么平庸，他想让自己的人生和葛妤有交点。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找关系挂了个学历，从不上学到现在只做过现在的这份工作。葛妤从小就要当老师，他羡慕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像他。

直到有一天，陈新展刷手机刷到了九月秋季入伍征兵的公告。他第一次刷到只是草草瞥了一眼就略过。后来过了两三天突然就刮起了一阵“趁年轻去一趟西藏”的热潮，陈新展大受震撼，他向往自由，而且葛妤去的就是那个方向，所以就多看了点雪山之类的视频。

陈新展遇见了很多座雪山，然后他就这么理所应当地遇见了高原上的军人，他看见两名军人在雪山下站哨，他突然就想当兵去了。自己这么一个大高个，身强体壮，又不怕苦，又不想继续在西瓜堆里认命。

他当即就和父母还有姐姐说了，没想到的是，一向顽固的父亲这一次也默许他的选择。

事情还没定下，陈新展没跟身边的兄弟说，他不想让他们过早地沉浸在离别的感伤里，他要的是平常心。

可是面对葛妤，他到底说不说呢？

陈新展想到这里，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他掐掉，吐出最后一口烟，他不想让自己纠结在要不要告诉葛妤的情绪里。

他一般不抽烟，要么是很开心的时候抽根烟用尼古丁的焦香来锦上添花，要么是想不通的时候抽根烟来回味刺鼻的苦涩。

今天晚上抽了两根，两种情况都占。

他打开手机发现葛妤更新了一条动态。“第一次当小老师啦十分钟”，配图是老师对她讲课内容的要求。

陈新展迫不及待要问葛妤详细的信息了，他如果也能听听看就太好了，这是他最期待的场景之一。

葛妤发这条动态就是为了给陈新展看，她发现陈新展一直没来找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只好一边看着无聊的肥皂剧一边用余光扫视着手机屏幕的亮度。

终于收到一条消息“怎么，你，你还要代理网课？你跟你同学要讲课？”

葛妤有一种期待没有落空的喜悦，她不知道这是愿者上钩。“不是，这是一门课程的作业”

陈新展恍然大悟：“噢，要，要锻炼你们那个，上课的能力”“那你，下周一的下午是吗？你准备好了这个讲课，你可以先讲给我听听”

葛妤笑了起来，歪了个头，但是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到时候录制视频可能发空间里”

陈新展有点碰灰，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很开心了。“哈哈哈哈好”

他走回包间，张科他们抱怨他怎么上厕所上了那么久，都玩不下去了。硬是给他灌下去一杯啤酒，陈新展陪着他们稀里糊涂地接着玩。他总是心不在焉，频频看手机。

朱浩安就坐他对面，看他这样笑着说：“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新展，你想聊天就聊，就在这等人家说话呢怎么”

张科故作严肃：“哎，你不懂。”

小熊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三十四了。“站在一个女生的角度上说，这个时间你能提出的最好话题就是睡了没”

陈新展如梦初醒，他猛地坐直了：“现在几点了”

小熊回：“十点三十四”

陈新展心里直打鼓，慌慌张张解锁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