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边，头发披散在脸上，不发一言。

孙老身后的孩子们被吓得直往后缩，胆小的已经哭出声来。

眼见着场面即将失控，男孩突然撩起头发，额前显出一对拇指大小的红色鬼角。

还不待众人有所反应，男孩突然踏前一步，双眼瞪大，眼中血丝越来越密集，不过片刻，黑瞳变为血色，“再吵，就把你们都吃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孙老看向她，像是在等一个不把他们打出门去的解释。

她一咬牙，伸出食指，“一百贯，捐给祠里修缮房屋，手续办下来我就领走，最多三个月。”

说完，她手指在空中转了一圈，滑过那些将塌未塌砖，瓦稀碎的房屋，突然语气一转，捏了捏指关节，“守规矩的法子说完了，不守规矩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自交易达成后，她偶尔会过来看看，有时带些零嘴，有时带几件改好的旧衣，但不论是什么，元序也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仿佛从不曾期待，一切人或物都可有可无起来。

“流血了。”她指着元序脸颊。

大概是摊贩疏忽，串糖葫芦的竹签未打磨光滑，元序用嘴叼着撸下最后一颗的时候，竹刺滑过脸颊，带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珠涌出，染花了清瘦的脸颊。

元序躲开她的手，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道了句“麻烦死了”，然后继续啃起第二串。

之后同类事件还有过几次，元序无一不是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起初她还以为是痛感丧失，可仔细观察后，一些身体的自然反应还在，说明不是痛感丧失，只是他不在意。

对别人薄情的她见过不少，可对自己也薄情至此的，元序还是第一个，但不得不说，这种性子做鬼差真的很合适。

“快去灵婴祠，祠监四处找你，像是出事了！”

那日刚好是手续下来的日子，她哼着小曲走在阴司大街上，手里提着许多新添置的日用品，忽然被巡逻的鬼差叫住，选好的东西扔了一地。

“你总算来了，领走，快领走。”孙老声音急切，可她却直接无视，径直走到小男孩面前。

还没她大腿高的孩子双手被拘魂绳反绑在身后，挣扎间银光闪烁，冒出屡屡青烟，刺啦刺啦的声音听得人心惊。

听见脚步声，元序转过头来，额角血迹顺着他的动作快速滑落，流进眼中，可那一双血眸在见到她的瞬间退去血色，恢复了清亮。

她抓住绳结，手下轻轻一撵，拘魂绳便如纸屑一样碎了一地。

打不服的小鬼得了自由还想上前，却被她抓住后领一把提了起来。

没理会小鬼的挣扎，她看向厅堂，就见两个陌生面孔，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和元序年纪相仿的小女孩。

孙老凑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俩人是北帝帝姬和府上侍卫长，今日来灵婴祠挑选适龄的孩子，带回府上培养，谁知帝姬一进门就看中了他，任我如何说明他们都要将人带走，这才打了起来。你来了就好，好歹也是无常，说两句软话，先把人带走再说。真是无妄之灾，我就说这孩子不详，不能留……”

说话间，侍卫长上下打量着她，似乎也在等她开口求情。

她笑着走过去，在侍卫长不屑的眼神中抬起手，手掌于虚空缓慢收紧，强大的魂力瞬间破开男子防御，堂堂鬼将被掐住脖子拎至半空，毫无反抗之力。

“多谢你，知我不善口舌，就主动选择动武。”她说着手下愈加用力。

从对方的表情推测，那时自己的笑容应该不太好看，但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第一个激起她杀心的人，那种风轻云淡她还掌握不来。

明明答应了小鬼，满地府除了自己，没人敢欺负他，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食言这种事她委实做不出来，为了守住承诺……她破了戒，杀了一个算不上十恶不赦的鬼将。

挣扎在半盏茶后渐渐平息，而等到有人陆续赶来，侍卫长的魂种都凉透了。

一旁的北帝帝姬受惊过度，直至被人抱起才“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尖的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让人汗毛倒竖。

灰尘自房梁飘荡而下，在熹微的光线中旋转，手上的小鬼好像笑了，轻轻浅浅，一闪而过。

两人离开时，她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以后多用脑子，打不赢就先苟着，等我去救你，听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