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罗衣/(1 / 3)

江氏先辈自渠州行武道发家,后接触仕途,谋得官职不高,俱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到江景年这一代才略有好转,其子逢昼更是年纪轻轻便坐上刑部尚书的交椅,掌理疑难错案,因能力突出,在三法司间地位举足轻重。

岁萦上完妆,赶巧春雪即停,她揣着鎏银飞花手炉,立于游廊。

堂前榆树新绿,她抬眼,撞进树下人深眸。

叶影翩跹,残雪割裂两世,他分毫不曾变,仍是那副惊艳卓绝的模样。

如松风清举,湛然若神,眉眼疏离落拓,周身裹挟冷冽之气,穷尽诗家笔。

经历前世种种,即便重生后岁萦已然对他无意,那颗心亦不受控地为他剧烈跳动一瞬。

后平寂地沉入湖底。

她不起波澜地收回目光,声线清浅:“郎君。”

唤得自然且亲昵,浑然瞧不出一盏茶前她曾亲手拟下和离书。

岁萦说完便没了下文,妥帖地站在原地,不进也不退,眼光温凉地和男人对视。

她完全没有主动走到他身边的意思。

江逢昼微微蹙眉。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总觉着面前的少女同昨夜欢喜的嫁娘大相径庭。

他亲自揭的盖头,记得红布下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溢出的仰慕和爱意,生动活泼。

如今荡然无存。

该是过于敏感,何况他犯不着去揣摩妻子的想法,江逢昼走到她身前。

男人个子高,岁萦立在台阶上才堪堪与他齐平,下了阶自是矮他一头,更遑论江家祖辈武道出身,他自然肩宽背厚,体型不似寻常言官孱弱,而小姑娘身形丰腴,纤秾合度,但到底是养在尚书府的,也娇气,两厢对比悬殊,并排走着委实受了不小压迫感。

江景年卯时去了皇宫当差,府里唯留了江逢昼的生母赵氏,穿过亭林,夫妻一路无话,行至赵氏的居所惠竹堂。

院旁枝叶扶苏,白兔吃草,三两狸奴浑睡,来往婢子皆挂着和煦的笑容,打量新进门的少夫人。

赵氏名郁,虽是知天命之年,然内里依旧小孩子心性,偏爱侍养花草鸟兽,那引客的嬷嬷怀里抱着只老不安分的橘猫,头顶还停了绿翎毛的鸟雀,好生滑稽,嬷嬷倒像司空见惯,岁萦觉着有趣,目不转睛地瞧她。

猝不防胳膊肘一疼,她仰头,见江逢昼目不斜视,寡声:“看路。”

岁萦颇受伤地收回视线,楚楚低眉,纤手揉着痛处。

原是无妨的,男人不过轻轻一拍。

她故意揉捏着出了红印子,落在羊脂玉似的肌肤格外明显。

江逢昼余光审视片刻,竟真生出几分愧疚,反省莫不是自己太凶。

殊不知,女孩心底狠狠记了他笔,来日定将你揉扁搓圆。

卧房暖如深春,香几置了盆万年青,案头三足象鼻熏炉衔香袅袅,赵郁倚着罗汉床修理花枝,妇人面色红润,额角少有沟壑,见着他们绽笑道:“萦儿,快过来给母亲瞧瞧。”

前世赵郁身为婆母待岁萦不薄,知晓她单相思苦闷,时常唤她来吃茶说话,从未行作妖离间她夫妻二人等事。

不过江逢昼是她长子,儿媳经年不诞子嗣她必定心焦,上一世曾旁敲侧击地提过纳妾。

总之,岁萦是敬重这位婆母的,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自会尽全儿媳本分。

女孩敬完茶,赵郁又同她叨了些杂的,基本前世都听过,岁萦答的大方得体,捡不出错处,赵郁愈发觉着人乖巧,生得又美性子也淑静,尚书庶女又如何。

“昼儿,好生待你的妻,莫叫人吃了委屈。”赵郁板了神色,“我听下人们讲,今早未呈上元帕?”

岁萦闻言,眉心一跳。

“新婚夜不圆房,传出去你叫萦儿如何自处。”

那边跟从的颂椒恍然。

说通了,敢情姑娘没个预兆地要写和离书是为这事。

只有岁萦纳罕。

她记得前世明明同他圆房了。

虽是她主动,他一副交差的混账样儿。

“儿子昨夜喝多了酒,醉后不省人事,”江逢昼道,“是我的过错。”

这一世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是否意味着,她也能改写自己的结局。

还有弟弟,他不会死的。

岁萦忽地心悸不已,听赵郁道:“不打紧,今儿夜里将事情办了罢。”

男人不说话,指腹摩挲着关节。

何须强迫他,倒显得是自己霸王硬上弓。

岁萦一哂,正欲张口寻个由头替他拒了。

他应下:“是,儿子明白。”

赵郁面色稍霁,吩咐嬷嬷去取匣子里的东西来。

等候的光景,岁萦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考量着江逢昼。

侧脸清隽,眸光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