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3)

破阵子 关山月明GuanShan 2015 字 9个月前

夜已深了,街上看不见几个人,唯有街边低矮的红楼前后亮着灯,隐约传来和着琵琶声的吴侬软语。

闻姑射抛着织金钱袋,先是带着楚狂澜在红楼外转了几圈,而后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领他进了一旁的酒肆。

酒肆内倒也算是灯火通明,无奈开在红楼旁,生意总归要比其他地方差上许多,二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跑堂便也跟着过来,笑着搭话:“客,要甚?”

几枚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在粗糙的桌面上骨碌滚了两下,闻姑射也不正面答,只反问他:“你这店里有甚?”

“罗浮春、白玉腴、赤泥印,这些都有,娘子们爱喝的青梅桂花也有。”跑堂掰着手指数酒名,边说看着闻姑射上下打量,看出她出身富裕,便又道,“当然最好的,还要数将军泪。”说完,他见那娘子眉梢一挑,便知有戏了。

果然,闻姑射笑了起来,问他:“连将军泪都有?”

“有,有。”跑堂点头,又去指窗外的红楼,“与那楼里的一样,都是长安酒商贩来的,小佬店中还便宜些。”

闻姑射便多拿出几枚碎银扔给他:“取两壶将军泪来,再来二斤酱牛肉、一碟梅子姜,多出来的便与你做赏钱。”

跑堂收了钱,欢欢喜喜地走了,楚狂澜仍旧盯着窗外出神,闻姑射托腮看着,忍不住逗他:“可惜我今日做娘子打扮,说不得被拦在门外。楚郎啊,那红楼呢,你要实在想去,我便与你些银钱,你自个儿进去,待日后一起还我便是。”

楚狂澜这才收神,愣愣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回过味来,顿时耳尖通红:“娘子说笑。”

此时跑堂端着酒水小菜上得前来,将两壶将军泪和酒杯摆成一排,又另放下两碟下酒菜,说了声二位吃好,便又退了下去。

闻姑射提壶倒酒,楚狂澜盯着杯中清澈的酒水,过了很久才说:“在蜀中时,师父从不让我们喝酒,说喝酒误事。”

“我不告诉旁人,你偷偷喝,你师父不会知道。”

楚狂澜点点头,说对,于是他将那杯酒一口饮尽,却又道:“也不对。他在天之灵,应当还是会看见的。”

闻姑射不说话,只看着他。

“大师兄下山时,师父还在,那一年我还很小,追在他的后面叫他,希望他能留下来。后来,师父死了,那时家中还有很多人,但渐渐地,师兄们都下山了,人越来越少,半年前,韩师兄也走了,偌大的蜀中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偶尔能收到他们来信。”楚狂澜再次饮尽杯中酒,他垂着眼睛,目光向下,落在自己灰扑扑的靴子上,“韩师兄在信中告诉我,若要下山,便来这里寻他。”

远方红楼中唱起了新的歌谣,酒肆内却静静的,闻姑射捻起一片梅子姜,道:“这里可不是甚好去处。”

“我知道。”楚狂澜说,“师父说他有天资,还小时候,他与我说想下山当个大侠……不曾想他会作为人押送货物的剑客。”

“如今南北对峙,能寻到出路已是不易了。”闻姑射提醒道。

对面的楚狂澜将目光投向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我今日第二次听见这话了。”

“我的意思是,”闻姑射说,“要打仗了。”

“甚?”

酒肆内的客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含着那片梅子姜,端起酒杯,余光扫过其他几桌饮酒的客人,目光顿了顿却又很快收回,答非所问:“你知这酒为何叫将军泪吗?”

楚狂澜蹙眉,听见她继续说道:“马蹄声声急,将军垂泪泣。仓皇南逃路,方知颠沛苦。这是汉人的亡国之酒。汝南是南北交战前线,十数万燕军驻扎豫州,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如今已过仲夏,最晚十月,燕帝是一定要开战的。”

“那你还要去汝南?”

闻姑射不以为意:“你不是也要去吗?”

“我不曾说过……”

“你那卖身钱还你师兄都不够,更遑论还我?”

这下楚狂澜不说话了,只一杯一杯地喝着酒,闻姑射翻出账本,又抓起悬在腰间的巴掌算盘,啪啪拨了几下:“你那卖身钱想来也就十数两,勉强算二十两罢。那你还欠你师兄十两银,若我替你还,你便欠下我二十两六钱……对了,我若要将你赎出来,你那赎身的银子是不是也要我出?”

楚狂澜沉默半晌,终于点头:“是。”

“到头来你还是欠我四十两文钱,说不得二十两银子赎身还不够,毕竟卖出去总比买进来容易不是?”

有那么几次,楚狂澜想要插话,但闻姑射的算盘打得太精——不管是手上的,还是心里的。

她早就看出了楚狂澜的不情愿,或许是在王宅门口,又或许是更早,她算准了的楚狂澜内心的清高和抗拒,并适时给予帮助,好让楚狂澜死心塌地跟着她一起上路,并且没亏一分钱。

她是个精明的商人,楚狂澜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