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意飘摇。

祭酒府中，冯平林抱筝坐于竹帘下，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泠泠筝声从他如玉一般的指尖流出，和他这个人一样，清冷出尘。

忽而筝声断。

冯平林停下拨弦的动作。

远处，花拱门外，有侍从正匆匆穿过雨幕朝这边跑来。

“大人，安阳公主来了。”侍从气息有些急。

看这样子，大约今日又有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

冯平林扯唇，收好筝，神情无奈：“先将殿下请到我书房——”

“不必了。”

萧元京不知何时入了院子，撑伞站在竹帘外，漂亮的凤眼里露出不同于往日的冷静。

冯平林看到雨水沾上她的裙摆，将那抹轻渺的竹青泅成深色。

侍从没料到萧元京会不顾礼数直接闯进内院，为难的看向冯平林：“这...”

后者只微抬了下手，示意他退下，而后绕出竹帘，径直走到萧元京身前，接过她手中的伞，替她撑着，

“下雨了，殿下该带个伺候的人过来。”

冯平林声调不急不缓，好似现在被雨淋湿大半身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萧元京没有心疼他，而是单刀直入开了口：“铁木达为他们的王子求娶公主，这事你知不知道？”

接见使臣的宴会，他本就在场，冯平林低眼：“知道。”

“好，”萧元京盯着他的眼睛，“那若是此刻我要你当驸马，你愿不愿意。”

类似的话萧元京很早之前就对他说过，冯平林依旧选择避而不答：

“殿下的婚事该由圣上做主——”

萧元京冷声打断他：“你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看来今日生的气着实不小。

冯平林叹了口气，一如之前安抚她情绪那样安抚她：

“殿下想捏陶人吗？”

萧元京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捏泥陶人，她的这个小癖好只有冯平林知道。

然而向来百试百灵的办法今日却失了效用。

萧元京眼眸平静得过分：“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愿意，今夜便将卧房的窗户打开。”

“只此一夜，冯平林，不要总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事情。”

萧元京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入雨幕。

最后半句话像在警告他什么。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冯平林握着伞骨的手紧了紧，向来从容不迫的心，不知怎么忽然闪过一丝空落。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织得滴水不漏的网里飞出去了。

*

哑奴被叩门声惊醒时，已是深夜。

他原本照宋拟的吩咐撤掉了门闩，可一直没等来裴珩，想了想觉得不放心，便搬了条矮凳守在门边。

没成想守着守着就去会了周公。

午后这场雨一直下到晚间才停。

门外，裴珩身上沾了不少潮气，哑奴便以为是自己贪睡误事，手忙脚乱替他开了门。

做手势正要请罪，裴珩却反向他道了声谢，继而转身往宋拟院子所在的方向走。

哑奴在原地愣了好一会，默默落下门闩，也去睡了。

宋拟依然没有在院子里留下一个守夜的人。

房内灯烛全熄，一片静悄悄中，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微弱的虫鸣。

宋拟睡觉时喜欢开着一点窗。

夜半的风沾过雨，带着微寒的潮意。宋拟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被子滑落大半，嘴中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裴珩走到床榻近侧，拾起几乎垂到地面的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

低头凑近间，宋拟的嘴唇嗫嚅了几下：

“妈妈..”

睡梦中的话语不甚清晰，语调里传达的情感却分外直白，裴珩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却感受得到其中蕴含的依赖和怀念。

脑海中浮现今日与陆明元的对话，一颗心像是也被雨淋湿，沉甸甸地坠在胸口。

害怕将人吵醒，裴珩的动作放得很轻，然而在去替她拨开沾在唇边的发丝时，宋拟还是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宋拟辨认出来人，翻了个身，伸手去抱他的腰，像是寻求安慰一般，将头枕靠到他怀里，

“你回来了...”

没睡醒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呓语，像是在确认又好像是对他迟归的抱怨。

“嗯。”

裴珩喉头轻滚，顺势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发顶：“继续睡吧。”

听到他的声音，宋拟似乎彻底安下心，这一次她睡得很沉。

因而也就没能听到，裴珩沉默许久之后，又重新在黑暗里想起的声音，

“阁下，可否听见我的声音。”

宋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