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说(1 / 3)

真是自讨苦吃,绛月默默地想。

但自从当年离开云雾山,命运就已注定。

所有隐秘迟早会暴露在阳光之下,而她能做的仅有化身为浓雾,尽力掩盖住真实,让人窥见模糊不清的轮廓。

绛月反问他:“还记得当初陶老爷为何留我在府上么?”

易子朔记得很清楚——陶家一行人遭遇劫匪,老爷小姐在深山里迷路,被“采药女”绛月所救,三人一道回了府。

“陶老爷让我为他家千金调理身体,但陶小姐曾因一场高烧伤了脑袋,药石难医,再如何调理也不能令她恢复记忆。我寻思着既然寻常药草无用,何不尝试一下灵草?于是改良药方,加了一味固魂草。”

易子朔面色一沉,在陶府时他不是没检查过那些汤药,但更多的精力放在试探绛月上,到底没亲眼看着陶婉婉把药喝下去。

“别这么盯着我,”她语气云淡风轻,“一个妖怪用珍贵的灵草给人治病……当时就算坦白了你们也不敢信啊。”

这话倒是不假,就她那种乐于给修士添堵的做派,的确与一些单纯无害的妖相差甚远。

这一路观察下来,她对任何人都不冷不热,甚至漠不关心,而每当陶婉婉遇到危险时,面上才会显露出几分担忧。

“但以你这番说辞,放在今日也难以让人信服,”易子朔咄咄逼问,“你对陶婉婉很上心,为什么?”

改良药方被她说得轻巧,实则要经历无数次失败,更何况钻研的还是适合凡人服用的灵药。

绛月对他的敏锐并不意外:“不错,倘若换个人,我未必会这般尽心尽力,陶小姐与世上那些凡夫俗子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曾与我有救命之恩。”

“常人出门在外,多半三三两两,结伴成群,而妖非人,同类相食不算什么稀奇事,所以往往形影单只,”她笑了笑,含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可是一个没有族群的妖怪想在人间修行谈何容易?我虽没沦落成大妖的补药,但到底是缺少些运气,撞上了采妖丹炼宝的道士。”

绛月目光越过层叠的灵叶,定定地看着易子朔。浅碧色的光点倒映在黑眸中,仿佛添了一抹湿润,衬得面容越发苍白。

若这副面皮长在人身上,定会惹人怜惜。

霁月未退,叶尖却闪了闪,不似先前的锋利。

绛月装作没发觉这细微的变化,左手轻抚过脸颊上怪异的疤痕,仿佛陷入回忆:“那一类邪修专会盯上落单的妖物,我侥幸逃脱,却遭受重创,堪堪维持住人形。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远,直到碰见人群,才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一座偏僻的镇子。彼时我一身是血,不得不躲去郊外疗伤,只有一个小姑娘不怕我,还帮忙遮掩一二,让我有个得以喘息的清净之地。”

易子朔问:“那小姑娘便是陶婉婉?”

她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们修士都应该知晓,无论凡人或是妖灵,若想步入仙途,必要在人间广结善缘。只是那时候陶小姐年岁尚浅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于是我等到她及笄后才去还恩。”

“易修士,我比你们更在乎陶婉婉的安危,”绛月又说回了正题,“巩固心神的灵药需要长期服用才可见效,我自然会随身备着药材。眼下救人要紧,若你还要继续审问,不妨留在之后。”

……审?哪里还需要审?抛出去的所有疑问,她都能对答如流。

易子朔将固魂草收入掌心,一步步走近。

岸边起了风,绛月脚下是茂密柔软的绿草,四周却是岿然不动的碧色牢笼,在高大的阴影落下后,冷香更为浓烈,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易子朔蓦地伸手触上她的脸颊,用拇指摩挲着那块红痕,审视了片刻后,重新锁住她的眼眸。

“你知不知道自己满身破绽。”

指尖传来的凉意本就让绛月不喜,闻言后她更是变了脸色:“不信也罢,但固魂草你总能辨别真……”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片灵叶无情地封住了双唇,可见没耐心的臭道士委实难缠。

在绛月的怒瞪之下,易子朔冷声道:“我不想探究你故事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既然陶婉婉是你口中的救命恩人,为她立下妖誓应当不难。”

天地为鉴,妖族以自身妖力起誓,从今往后不得伤害对方,若有违背,必遭反噬。

这显然是留给绛月的最后一次机会。

耳畔只余溪声叮咚,山涧的一草一木无声见证着两人的对峙。

就在修士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绛月挣开唇上的灵叶,神色又恢复从容镇定。

“好。”

……

有了固魂草辅佐,解咒已不算难事。

随着易子朔的施术,那株珍贵的灵草逐渐失去生机,最后枯萎成一团落在地上,绛月低头拾起,同时掩住眼底深深的艳羡。

想她以往捣药熬汤甚是辛苦,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与药材,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