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同道(2 / 2)

前就有了,那时的场面远比现在难看,嘴里吐出的字句,宛如最锋利的刀,只挑人心窝子最软处扎。

于是在这片静默中,白玉度仿佛不曾感受到危险与阴冷,她优雅从容地转身,马步裙摆如水波开合,雪地间浮动草药香风。

莲因将白玉度扶回车中,忽然抚着心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昙因跳上车,问莲因发生了何事。

因要看住车马,昙因并未跟着莲因一同上前,公主到后,大家交谈声音都小了,昙因离得远,听不清,只辨得有人叫了句“殿下”。

“怎么了,有什么吓人的?”

她探头看了眼安然坐下的白玉度,一边重新整理车帘:“我看公主都好好的,你怎么慌成这样?”

莲因摇摇头:“那姓林的邪门,公主从来不怕他,我却怕得要死。”

两名侍女接着将车帘扯平整的间隙,一边闲聊。

莲因将万寿山前,自己所见所闻都与昙因说了,昙因大受震惊。她睁大眼就要向白玉度求证,莲因催她快快赶车:“公主在外受风了这么久,还是快快回宫,早些歇息吧。”

闻言,昙因转回身去拉动缰绳,马蹄牵引车缓缓轮滚动。隔着沉重的帘子,她又扬声朝里问:“公主,您当年便与林掌印闹僵,现在又下他面子,当真真不怕记恨吗?”

“就是要他恨我才好。”白玉度说。

车室内,莲因讶然转头,只见玉人般的公主微微抬眼,朝她笑看:“若要报复,我等着。”雨水浸透般的瞳孔光影幽微。

“公主您又何必如此……”莲因表情复杂。

*

待进入皇宫,回到白玉度自己的宫室,天色已然昏灰下来,地上的白霜映着逐渐暗淡的尾霞,在天地间散发空疏的冰凉。

皇帝在第一时间便知道皇六女已至菩息宫,特传了指令,叫她今日好好休整,无需前去拜见。

于是莲因忙里忙外地指挥宫女收拾宫殿,白玉度百无聊赖地看。

夜里昙因归来,白玉度立刻站起身:“如何?”

满身风霜的侍女解下斗篷,叫小宫女将冬意收去:“那张五七被安排去了都知监,明日正式上值。”

昙因搓搓手,接过另一名宫女递上来的手炉。

莲因本在挑剔一扇屏风略显陈旧,黄黑暗沉得仿佛不干净,闻言动作一停,撑着桌子瞪大眼睛:“什么,瘦弱的孩子,被派去都知监?掌印是不是故意报复?”

她觉得姓林的此举是朝自家公主而来,转头看向白玉度:“公主你坐得住吗?”

白玉度迎着侍女的目光,弯了弯唇。

宫内皆知,内廷宦官二十四衙门中,都知监的日子最清苦。这里的内宦日常做的便是御前开路清道之事,雨淋日晒,却一辈子擢升无望,是地位最低的一批人。

以张五七的体格,本不应被分配到都知监,司礼监却让他去了。大冬天的,让这样一个孩子去忍受寒风刺骨,很难不说是受到了针对。

白玉度理解莲因有此一问。

好在皇帝最近都在内宫养病,想来也不会出入宫闱,开道警跸之事可以稍缓。

她自然不会将这个“好在”说给宫女们听,只是摆摆手,朝内殿的暖阁走去:“张五七如何,是他的命。我将他送到万寿山前已是发善心了,还要叫我普渡众生,兼济天下不成?”

“可是您特意叫昙因去打听……”

“只是我好奇罢了。”白玉度说。

绕过雕花隔门,暖阁中沉香馥郁,布局还是四年前熟悉的模样,梳双髻的宫女正按着莲因先前叮嘱,弯腰细细整理箱中衣物。

也许是因为身处旧室,白玉度感到些许安宁,心弦也不自觉稍稍放松,于是对莲因安抚了句。

“放心,那孩子不会过得太惨,我若是对他太上心,反而连累他遭报复。”

莲因欢喜一笑。

下一瞬,整理衣物的小宫女忽叫了声:“公主,这箱子里竟有小孩戴的虎头帽!还有宫外的话本子……”

白玉度与两名贴身大宫女同时偏首看。

四年未见的旧物就这样映入眼帘,白玉度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片片浮光掠影。

在被压在心底的旧日时光,她也曾与苍白森冷的林掌印相处一室,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