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4)

再比如,上元节灯会二哥打翻了花灯,被烛火燎着了一条袖子,幸亏脱衣及时才保住了胳膊,但也留下了一长条可怖的伤疤。

还有……哎?等会儿,说起来今年姑母是要送年仪来着,而且至今也没送到。

崔柔仪忽然想起这茬,顿时面色一变,疑心大起。

忙着编发的点蓝一抬头,只见镜中人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眸光烈烈好似中了邪,不禁手中没轻没重的一抖,引来崔柔仪一阵抽气的嘶声。

这边点蓝正在连连告罪,那边堂屋的猩猩毡帘忽地被掀起,大丫鬟繁紫抱着一扎红梅枝子小跑进来,一路撒下阵阵香风。

沉碧边挑拣首饰边嗅了嗅清透的梅香,见状半调侃半诘问地道:“又到哪里去野了?说是有个婆子把你叫走的。”

崔柔仪一时分神从镜中瞧见了,顶着满头珠翠小心的偏过头去,也问道:“谁给你折的这些?大冷天的也不怕冻手生疮。”

繁紫在摆得满满当当的博古架前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决意取下一只温润别致的甜白釉葫芦瓶来配红梅,口里答道:“是二爷给姑娘折的,叫我拿回来熏熏屋子。”

“二哥这么早就从前院脱身回来了?他人呢?”

崔柔仪眼皮一跳,又想起了梦中二哥崔巍的凄凉下场,定了定神试图忘掉那些骇人的场景。

繁紫只顾指挥一班小丫鬟修剪梅枝,并没注意崔柔仪的神色有异,一如往常般笑道:“喏,就在外头院子里和大爷、三爷一起给姑娘扎秋千呢,等开春了姑娘可有的玩了。”

“这滴水成冰的时节扎什么秋千,又不急在这一时。”崔柔仪嘴里嗔怪着,心下愈发乱糟糟的,梳好发髻便急着爬上临窗的大炕。

悄悄推开窗,崔柔仪伸头看去,外头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果然热热闹闹的站着五六个人影,正是崔家三兄弟和几个粗使婆子。

便是离得远崔柔仪也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

披一件雪狐大氅,身姿板正如松的是大哥崔岑,文人的清润与权爵的矜贵兼而有之。

大白天也穿得一身黑黢黢是二哥崔巍,真真白瞎了一张郎艳独绝的俊脸。

最扎眼的那个便是满身大红大绿的三哥崔岩,没心没肺的他正好配这身打扮,瞧着够喜庆。

崔柔仪暗暗感叹,都说儿子大多像娘,三位夫人果真生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品性,实在是很好认。

崔家三兄弟围着树下一块空地,指着那架系着五彩亮绸的红漆秋千说说笑笑,仿佛是一群春风得意的举子在争看杏榜,眉目间净是满意之色,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傻傻趴在窗边的崔柔仪。

先前崔柔仪总以为崔家众人会如此安稳一世,无离无散,直到终老。

然而今日梦里所见所闻像一头喜腥嗜血的猛兽,血淋淋的撕开了崔府的太平表象,露出了里头暗暗蛰伏的危机。

这幅岁月安好的画面往日她是看惯了的,未必有闲心欣赏,而今日看来却格外珍惜,几乎移不开眼。

虽然她对梦境还未全信,但看着树下爽朗大笑的兄长们,崔柔仪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要是噩梦的昭示是真的,她不能真叫安阳侯府的牌匾掉下来砸个粉碎,也不能失去这么好的父兄。

崔柔仪想得入神,任由寒风反复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不多会儿便冻红了鼻头。

屋里几个大丫鬟正聚在一起翻看《玉匣记》,小丫鬟们也不敢乱插嘴,最后还是从院门外进来报信的奶母虞妈妈眼尖,远远对趴在窗口的崔柔仪惊呼道:“我的好姑娘,当心着了风!”

话音一落,崔家兄弟齐齐转头,果然瞧见西次间的窗沿上趴着一只呆头鹅,还是长得怪好看的那种。

不待大哥崔岑发话,心急的二哥崔巍先笑骂道:“傻了么不是?趴在窗口吹冷风!”

崔岑慢了一拍小跑过去,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又淘气了!原本是装病来着,叫风这么吹上一刻钟,明儿指定爬不起来了。若真病倒了那多不值当,上元夜的灯会也就去不了了,还有……”

崔柔仪才不理会二哥崔巍虚张声势的恐吓,倒是十分害怕大哥崔岑的唠叨功,为了不被提着耳朵教训,她回过神来立马讪笑了一下,缩了缩脖子麻溜的滚下炕去。

沉碧连忙捧来一件年前新做的大红羽纱斗篷,赶在崔柔仪出去前给她系上,这才逃过了虞妈妈的一顿好骂。

崔柔仪见三个兄长都有功夫聚在这儿扎秋千,便顺口问道:“范家伯父走了么?”

“早走了,也没说上几句,左不过是他家哥儿同大哥一样,今年春闱也要下场一试,带过来走动走动罢了。”崔岩口气随意,显然没把范家父子放在心上。

区区一个六品通判来攀关系,老爹还煞有介事的招待一番,这是作甚?非要把他们兄弟三个都叫去白费大好时光。

哼,幸好那对父子没留用饭,崔岩没好气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