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难耐，金麟劝凌霄把生意给手下人打理，去北平看看金太太，也去童年住过的村里消消暑。

金太太见儿子儿媳回来，也放下手里的一堆事，陪他们村居几天。

“凌霄，你家姐妹三个差不多大，有玩伴儿，不像麟儿独生子，要么跟下人胡闹一气，要么跟着我。我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哪有时间搭理他？”金太太说。

金麟躺在竹床上纳凉，听见她们说自己，就说：“不还有我舅舅么？我舅舅是我的伴儿啊！”话一说又收住了不敢说了，金太太的笑已经不见了，眼眶瞬间通红。

凌霄不知内情，金太太用手背抹了下眼泪：“我弟弟比我小多了，长得多好看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大眼睛双眼皮儿，比麟儿就大了七八岁。”她又不说了，按着胸口，仿佛喘不上气儿。

金麟坐起来，看着门前的一大片稻田：“夏天我舅舅带我抓蜻蜓，那时候好像蜻蜓比现在多很多，一抬头满天都是，特别是快要下雨的时候，飞得又低。我们自己制网兜，你知道怎么制吗？”

凌霄摇摇头，金麟用手比划着：“要一个长竹竿，顶上用篾片做一个圆形的固定住，然后找蜘蛛网，一层一层糊住，就成了网兜，黏糊糊的，蜻蜓碰上就跑不掉，知了也跑不掉！”

凌霄出神地听着，金麟滔滔不绝：“那种全身红透的最好看，我们叫红辣椒，送给女孩子，这种个头小，数量多，很好抓的。还有全身绿色的，还有蓝色的，这两种个头大，又少见，我们专门找这样的。我舅舅说，蜻蜓也有公母，蓝色的就是公的，绿的就是母的，不知道真假。反正抓住了，我们就拿去显摆，和别人抓的比试比试。”

金太太还是按着心口：“我陪他太少了！”

金麟没注意母亲，一个劲向妻子兴奋地讲着：“我舅舅顶聪明的，他抓住绿的，就是母的，不拿下来，就粘在网兜上，靠着树干放着，人就走开了，为的是吸引公蜻蜓，我刚说的那种蓝色的。”

“公蜻蜓会过来吗？”凌霄问。

“我们就躲在炎炎烈日下等着，等到浑身跟火烧着一样，实在忍不住了，再去看看，一般都会粘到蓝蜻蜓，刚好凑一对儿！”

“你们怎么忍心的！”凌霄笑着打金麟的腿。

“有一种叫金刚，个头超大，肚子那里黄色和黑色，我舅舅抓到过两三次，我没抓到过。我舅舅说，他朋友抓到过全身金黄金黄的那种，我见都没见过，不过我抓过全身灰色的。”

凌霄说：“我们女生就无聊多了。”

金麟越说越带劲：“你知道的，我们八旗子弟爱玩蛐蛐儿，蝈蝈儿，我父亲就是行家，他抓蛐蛐和蝈蝈的时候，我抓蜗牛蚂蚁，抓蚂蚱。我父亲那可是正宗的得了爱新觉罗的真传，他抓回家就养着它们，让它们天天斗来斗去。你别小看蛐蛐，笼子不结实，它能给你咬破跑不见。我父亲有王府里流出来的澄江罐，这可是顶级的好蛐蛐罐，我舅舅也有好几个，他的罐子更漂亮些，他喜欢带着他的蛐蛐到我家玩，和我父亲斗得废寝忘食。”

“他们谁厉害呢？”

“差不多吧，我舅舅的蛐蛐像我舅舅一样勇敢，我父亲的蛐蛐像我父亲一样聪明。有一次，我父亲输给了舅舅，就带我去铁道边找，他听人说那里的蛐蛐很凶猛，个头大，颜色黑亮，我也跟着他去找。没想到我舅舅更厉害，他知道我父亲到铁道旁找，他跑去坟地找，找到个头更大的更猛的，颜色是黑紫的，打起架来不要命。我父亲又输了，把澄江罐输给了舅舅，后来每次说起来都懊恼得很！他说要赢回来，舅舅却看不上他的蛐蛐，不和他斗了。”

“那你舅舅难道不工作吗？”

“他工作！他很敢闯的，一个人跑到云南做生意，还去缅甸，越南，赚了很多钱，我母亲刚开始做生意，他就把钱都拿出来了。”

“他们感情真好啊！”

“对啊，我舅舅就好像我哥哥，像我娘的儿子。”

两人正说得带劲，金太太的啜泣声使他们中断了。

“我弟弟是那么有活力的小伙子！”金太太哽咽着说：“他爱西洋美术，常常在房间画油画。他也爱跳舞，又爱音乐，还玩票去拍过电影，当过男配角。”

“我记得舅舅跳舞的样子！”金麟说：“他很有节奏感，又轻松又欢快，大家都忍不住看他。我舅舅是全能的，他爱给我用木头做飞机和轮船，用叶子编鸟兽虫鱼，跟真的一样！他又爱学习，天文地理，古往今来的历史，文学的实用的，哲学的言情的，他都爱看，他的书房满满当当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都开始崇拜他了！”凌霄说。

“舅舅爱好太多，所以每天忙得团团转，我也跟着团团转，我小时候也不完全是孤单的。我们常常在各处胡同里乱窜，他永远有新点子，跟着他我总是很开心。”金麟转过脸看了一眼金太太：“我母亲和父亲那时候都忙，只要舅舅不在，就没人管我了。”

金太太的神情已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