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伤得不轻，对面的王保保却也并不好受。他倒是没吐血，可方才陈尘这一指点中了他胸口大穴，此刻犹如一块巨岩压在心肺之上，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话都说不出来，更不必说起身了。

两人这么同时倒地，场内负责裁判的理真司官员一时也不好裁断胜负，只得先拖上一拖，看看情势再说。观礼的百官和贡士们也是屏住呼吸，生怕搅扰了这二人。

好些人心中都咋舌：咱们修士的身子也不见得强过世间武道中人多少，方才这两人一指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势沉力大的致命一击。若是打在我身上，那我哪还有命在？

便有一个武当派的贡士忍不住叹道：“方才这一下子，若我是王保保，势必要暂避陈尘的剑指；若我是陈尘，也绝不会拼着挨上这前面一拳、后面一刀的风险去硬拼。此二人一南一北两个蛮子，果然是蛮人蛮勇，十分不讲道理。”

他这话声音不大，可耐不住冲静真人耳力好，他在大楚修真界地位尊贵，说话可没什么顾忌，当下摇头对天权道人道：“这说话的，是你的徒孙？简直荒唐。”

天权道人道：“惭愧，这些后辈子弟，识浅眼拙，我可也教不过来。”

张绪之方才被天权笑话了一番，此时立马抓住机会揶揄道：“天权老兄，你这光要一本剑谱怕是不够。这修士之间的比斗，相机临敌的巧变，也得让咱们这便宜徒弟去给他这些师侄们好好说说去。”

他本以为天权立时要反口，却瞧见天权无奈一笑，似是认了这话。

“咱们大楚承平日久，修士们会一点法门，自以为异于凡俗，便沾沾自喜；比试之时又不通变化，同一门绝学能使出三五分威力已属不易，还美其名曰‘点到为止’。嘿，这般德性，真要是去和建奴对敌，那还不得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年轻一辈里，也就这陈、王、李三人还懂一些实战技法，其他人恐怕远远不及这三人，更别提我那徒孙啦。”

天权道长这话说得清楚透彻，冲静和张绪之听了，也都默默不语。

这三人心中都知道，方才陈尘这一手，根本就是个连环套。他以“星河欲转”起手，便拿准了王保保必然识破这其中的破绽。那“七星”真元凝珠，十之八九是徒有其表，他真元真正的去向，却在这手冲天指上。

王保保显然在最后一刻也看破了陈尘的计策。他出手的刀影已经来不及回护自身，至于回刀劈砍那也是个唬人的把戏，故而陈尘根本不理。

但若是王保保想躲这指剑，那肯定落入陈尘的后招之中，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故而他那时选择弃刀出拳，拼个两败俱伤，其实是唯一的最优选择。

这三位老神仙的对话都被有心人听在耳中，又低声传到了别处。大家低声交流了一圈，这才算真正对场中的两个蛮子刮目相看。

“快看！王保保先站起来了！”

众人里有嘴快的，指着场中的王保保便道：“看来还是这北狄蛮子皮糙肉厚一些。”

场中的王保保站起来后又晃了两晃，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向陈尘的方向挪去。

“陈兄……你这指力可下得不轻，要动真格的吗？”

此时王保保已经到了陈尘十步之内，见陈尘勉强起身瘫坐在地，便这么问了一句。

陈尘擦擦唇边血渍，硬生生咧嘴一笑道：“你这一拳差点把我打死，咱们彼此彼此。”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王保保的眼神中慢慢升起一道杀意，道：“我听说上览之时闹出人命，在三四百年前是常事。”

陈尘犹自笑道：“王兄，有种你倒是杀杀看。”

这种闹市街头混混们才会使用的低级挑衅技巧，本不应该扰动得了王保保的心智。可是不知为什么，王保保此刻眼中杀意愈发炽烈，整个气质与方才席间时完全判若两人。这般掩藏不住的杀意，就连场外众人都为陈尘捏了一把汗。

便在此时，王保保闻到空气中的调和了血腥味的酒香，用力呼吸了一口，眉间便是一紧，忽然“哼”了一声，又坐了下来，指着陈尘便说道：“草原上都说你们中原人诡诈，今日见了，才知道中原人比你们南蛮子还要略逊一筹。”

众人瞧他转眼间又坐了下来，眼中杀意也烟消云散不见踪迹，顿生疑窦，不明白这王保保心里想些什么。

“可不敢当，咳咳……”陈尘又咳了一口血，用衣襟擦了，道：“那你还杀不杀了？不杀自个儿认输去。”

王保保面色一苦，懊恼道：“我敢杀吗？原来你方才喝那么多酒，就为了此时来吐我一脸？劳你这样煞费苦心，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陈尘面上一副“奸计得逞”的颜色，嬉笑道：“那有什么法子？早和你说过，我酒量不好，酒品也高明得有限。”

场外的众人听不清这两人说得什么，可瞧他们这脸色一苦一乐，便隐隐觉得陈尘当是占了上风，可这到底是哪里占的上风，便没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