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紧了紧身上的宽松针织衫，双手环抱在胸前。

下雪了。

鹅毛般的小雪缓缓飘下，落在院子后瞬间融化，像是天空的眼泪。

她起身关闭了房门，然后再次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江城高中时候最爱的一本故事书。

书里，一句诗的下面画了一条横线，横线后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字，张丽丽。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李芸自嘲一笑。

好像真的如这句诗一样，在高中时期，江城心里，只有张丽丽一个人。

张丽丽名字出现的时候，满腔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李芸双手撑着头看着窗外，思绪忽然回到张丽丽最后一次来看她的时候。

那时候的张丽丽已经病入膏肓。

若是说不恨张丽丽，李芸自己也不相信。

结了婚后，她恨死了张丽丽。

她想，若不是张丽丽，或许江城会安心的陪在她的身边，不会嗜酒，不会夜不归宿。不会打她骂她。

不过万幸的是，江城竟然迷途知返，浪子回头。

让李芸至今觉得，自己恍若身处在一场华丽的梦中。

不然，李芸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在这个世间了。

当看见张丽丽脸色苍白，浑身皮包骨头，一头秀发变成了大光头的样子，李芸心中的恨意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张丽丽一直是一个骄傲的人，她不会让人看见她的怯懦，看见她的卑微，看见她的不完美。

可是，当时的张丽丽却放下了仅存的自尊，全然不顾及形象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见张丽丽的刹那，李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月的时间，让光鲜亮丽的张丽丽形如枯槁。

恍若耄耋耆耈。

张丽丽憔悴不堪，走路几乎仰仗着手中的拐杖。

她一个人，从家里出门，走过那条墙壁上爬满爬山虎的巷子，来到了李芸的家里。

在李芸家门前驻足了很久，她才敲响了李芸的门。

张丽丽说，我看见江城走了，才过来的。不然，我也不会打扰你们的。

她说话的时候，浑身打着摆子，仿若每一个字，都要使出全力。

然后，张丽丽身子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李芸面前。

她说，对不起。

眼泪似是决堤的坝，一发不可收拾。

李云的眼泪便也掉了下来。

她有太多的不明白，为什么张丽丽要让自己嫁给江城，然后又狠心夺走，为什么要毁了自己，为什么江城回心转意了你才来道歉。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虽然我们爱着同一个人？

李芸想要拉着张丽丽起身，张丽丽摇了摇头，固执的跪在李芸面前说道。

“小云，你让我跪着说完。不然，我死了也不会安心的。”

张丽丽跪在地上，倔强的就像是漫山遍野的野刺蓬。

李芸没了办法，同样跪在了张丽丽的眼前。

其实，李芸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恨张丽丽还是该感谢张丽丽。

若不是张丽丽，她不会成为江城的妻子。

若不是张丽丽，她不会忍受江城对她的偏见。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成为了江城的妻子，而且得到了江城全部的爱。

张丽丽叹了一口气，苦笑说道。

“高考后，我察觉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我就去镇里的卫生所检查，结果大夫说让我去金城。”

“我以为是咱们镇医疗条件差，所以查不出来我的病，当时也没当做一回事。”

“可是，我的胃开始整日整夜的疼痛起来。”

“我们只要腹部疼，便会觉得是胃疼。”

张丽丽苦涩一笑，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落在了青石板砖的地面上，她继续说道。

“我去了金城医院，做了各项检查，最后，大夫说我胆管上长了个瘤子，而且是恶性的。”

李芸听到这里，浑身猛的一紧，看着眼前的张丽丽，“胆管癌吗？”

张丽丽挤出一个艰难的微笑点头道。

“是胆管癌，医生说最多可以活三年。”

说到这里，张丽丽长呼了一口气。

“可我已经活了五年了。”

李芸看着脸色苍白的张丽丽，知道张丽丽此时已经油尽灯枯，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硬撑到现在。

张丽丽大口喘息，然后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

“查出来病后，我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我不埋怨命运的不公，只是放心不下江城。”

“他的母亲跟我一样，已经病入膏肓，只是在硬撑着想要让江城坚强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