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姜氏母子受挫是好事。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给她添乱了。

冬青也捏着瓜子磕得香喷喷，“这真是太快人心啊！虽然平常大少爷看着人模狗样的，但他总冷着小姐，每次看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跟小姐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程南枝听着只是笑。

这世界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冬青讨厌程景川，不仅是他对程南枝的态度差。

程南枝刚满六岁那年，冬青娘病了。

大约是常年吃不好，她病得很严重，甚至发着烧开始呓语，口口声声要是现在死了，对不起故去的夫人。

小小的她和小小的冬青在冬青娘的照顾下磕磕绊绊长大，对冬青娘的羁绊格外深刻。

在年幼的程南枝心里，冬青娘就是她母亲一样的。

母亲死的时候她还年幼，根本记不住什么事情，但那之后的岁月里，是冬青娘教她喂饭穿衣，替她缝补浆洗。

饶是那段艰难的日子，冬青还时时刻刻教育自己的孩子，恪守本分。

她是秦氏的丫鬟，冬青是程南枝的丫鬟，她们的主仆情分是什么也割不断的。

所以当冬青娘病得厉害的时候，程南枝乱了。

她也分不清到底是早年丧母的痛到那时才爆发，或是真的太害怕失去冬青娘。

她做了一个到如今的自己都有些叹为观止的决定。

小南枝一个人跑到程道乾的书房去找人，想让他帮忙请个郎中来看看。

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程南枝撞见程景川正好从里头出来。

小小一个的人急迫地问程景川，父亲在哪里，冬青娘病得严重要请郎中…

而程景川，只是漠然地等她连珠炮似的话说完，然后带上门转身离开。

程南枝傻愣住，一时没明白程景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想去推书房门，但想到程景川出来时那小心翼翼关门的样子，又担心程道乾是不是在里面办公。

于是，她跪在书房门外，声嘶力竭地喊着“父亲，求您请人来救救冬青娘吧”喊了一下午。

喊到嗓子哑了，喊到她脱力昏死在雪地里。

等到程南枝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噩耗传来。

冬青娘死了。

就在程南枝离开后不久，冬青也去求了相熟的婆子，偷偷给她娘抓下了一副治疗风寒的药。

那药本不算贵，但她们三个人这些年的日子艰难，手里没余钱，打点婆子把药送进来更是花了不少，紧紧巴巴只够抓这一副药的。

更要命的是，程南枝被人背回来的时候，也起烧了。

冬青将药熬好，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左右为难。

是她娘主动提出，她们一人喝一半，都能好上一点。又哄着女儿说大小姐自小不喜欢吃苦，得那点蜜饯出来甜甜嘴。

冬青深信不疑，将药给了她娘出去找藏起来的蜜饯。

结果自然是……冬青娘转头偷偷把药全喂给了程南枝。

一副药的效力有多少，她作为秦氏身边的丫鬟心中有数。

一人一半喝下，谁也好不了，尤其是程南枝现在起烧的状态，不快点服药怕是人也要烧傻了。

待冬青欢欢喜喜抱着蜜饯回来的时候，她娘就剩下一口气了。

她叮嘱女儿好好照顾小姐，叮嘱女儿好好照顾自己，又连声说对不起女儿、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夫人，尔后…带着遗憾撒手人寰。

那时候的冬青便恨毒了程景川。

因为程道乾的书房里根本没有人。

他明明能够与程南枝说一声的，哪怕他不帮助这个妹妹，也实在没必要陷她于不义。

冬青认定他是故意的。

可她人微言轻，哪怕认准事情真相如此，又能如何？

今时今日之事，谁又能说不是报应呢！

烛火在冬青眼中跳跃，程南枝转移话题，“今日看厨房的是谁？”

冬青抬手用袖管擦了擦眼睛，“廖嬷嬷说是贾婆子和衣婆子。”

程南枝凝神，将梳妆台上的妆奁取下，从里面取出两样物事放到冬青面前。

“拿去赏给她们吧。”

躺在桌上的是一对白玉耳铛，一只素金镯。

而后又取了一对发簪。

小小的珊瑚做成簪头，簪体是白银雕刻的花瓶纹样，虽说不怎么名贵，但胜在精致好看。

她捏着两根同料不同款的珊瑚银簪递给冬青和蝉衣。

“今天的事情做得好，你们也有赏。”

白玉耳铛和素金镯是实用的，珊瑚银簪是即实用又兼具装饰性，远近亲疏这给的东西上便可见一斑。

“谢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