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城外。

一个身穿玄衣的人牵着一头毛驴，驴背上坐一个女子，两人匆匆行走在山林之间。

驴背上的女子头上拢着一件外衫，看不清容貌。

而那个黑衣的人虽然穿着曳撒，步履矫健，却能从身量看出是个姑娘。

太阳已经西沉，天边隐约出现月色。

驴背上的女子轻声道：“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埋头赶路的姑娘累得气喘吁吁，抽空看了她一眼：“什么恩不恩的，你就当这几日的事没有发生。”

驴背上的女子不说话，细细一听，她捂着脸发出了极低的啜泣声。

“若是爹爹知道……我被人掳走……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卫姜停住步伐。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此时的晚风已经有了凉意。

她转过身去，仰头望着女子：“你没有被掳走，你只是上山采药时，不慎摔落在林子间，你在山中转了许久，找不到路，只能捡野果吃。幸好一个打猎的姑娘来这里抓麂子，才把你带出来，知道吗？”

她的语气很认真，女子含泪听她说话，一滴眼泪挂在睫羽上欲落不落。

卫姜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着一张圆脸，看起来很可亲：“苏阿宝。”

卫姜点头：“我叫姜姜。”

中秋前夕，她又从山上跑了下来。原本是想换一条路走的，结果却在路上听说曹氏兽场借着南华宗的名头强买强卖，破坏行业规矩，所以她才过来看一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城中流言四起，说夜夜能听到曹氏兽场内有女子哭泣的动静。

卫姜夤夜潜进去查看，发现兽场关了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才十岁左右，另一个就是苏阿宝。

原来曹川因为兽场经营不周，一直在想法子转钱。

之前在仁州买奴隶时就见到买卖女子获利巨大，不由得起了歪心思，借着上山捕兽之便，偷偷掳掠其他县城的女子。

苏阿宝说了，她那日上山采药被兽场的人抓来，笼子内还关押了其他姑娘，只不过两三夜，就不见了踪影。

卫姜险些气炸，费劲周折才将两个女孩子救了出来。

可是曹川却紧追不舍，让手下人四处搜寻她们的踪迹。

卫姜本想像南华宗求助，可是既害怕来不及，又害怕事情闹大了，这逃出虎口的两个女孩子都没了活路。

她便决定先将两个姑娘悄悄送回去，再叫官府的人来调查曹氏兽场。

曹川或许是吃到了买卖女子的好处，行事狂悖，那个原先掳掠的都是远处的女子，可苏阿宝家就在邻县，那个小姑娘更是云县的本地人。

卫姜在心里怒骂曹川禽兽不如，只想着赶紧把苏阿宝送回家去，然后早点把曹家那个腌臜兽场给扬了。

苏阿宝坐在摇晃的驴子上，望着前方负弓而行的少女，眼泪不知不觉又落了下来。

她原以为她完了，要被恶人卖到远方，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人。

父亲说过，女子最要紧的就是贞.洁，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持干净，必要时候，可以以死守护清白。

可她不想死，不想被卖，她想好好活着。

她听母亲说过被拐卖的女子的命运，年少时被卖到异乡，买家殴打虐待，骨枯黄土，父母的容颜早已经模糊。

对故乡的记忆，只有离开时满山的合欢花，还有一曲断肠的童谣。

在苏阿宝最绝望的时候，一个玄衣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别说话，我是来救你们的。”

或许上天有时候也会垂怜凡人，才会让她遇见姜姜。

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吧，她只是在山上采药，她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小毛驴摇摇晃晃，两人赶了许久的路，终于进了白川县，苏阿宝带着卫姜来到一座小村落中。

远远望着炊烟袅袅，苏阿宝已经开始哽咽。

卫姜低声提醒她：“别哭，不要让别人看见。”

苏阿宝连忙咽下泣声，将自己收拾妥当，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越靠近自己家，苏阿宝心里越是忐忑，心跳如雷，只有看着姜姜的背影，她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卫姜推开竹篱笆，只见院内收拾得很干净，石桌上晒着一些药材，却没有人声。

卫姜扶着苏阿宝下来，询问似的看了她一眼：“家中没有人吗？”

苏阿宝摇头：“我爷爷应该在家的。”

她打开一扇木门，“吱呀”一声，阳光照进这间小小的屋子，一个老人正佝偻坐在踏上。

苏阿宝险些落泪：“爷爷，我回来了。”

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哎呀，阿宝！你去哪里了？这么多天不见你，你吓死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