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大门外拢聚了近百人,见此情景唏嘘一片。
交头接耳之际,悲伤者有之,愤懑者有之,惧怕者亦有之。
其中一人眼尖望见村道上,远远狂奔而来一人,出声喊到来哥回来了。
由远及近,百丈距离,不过转眼即至。
“来哥儿,快去看看吧,老爷子一直在等你了。”
有好心的村民,出言提醒,周身热气蒸腾的赵弗来,抬脚就往屋中迈去。
“呜啊,阿爷!阿爷!”
还不待等他双脚跨进屋,扑在榻畔的小童,骤然伏地,嚎啕大哭。
其势如山岳崩塌,其声厉似杜鹃啼血,哭声破屋而出,情悲幼鸦啼血。
母羊跪乳养育恩深,乌鸦反哺孝义动天,子欲养而亲不待。
阿爷一直吊着胸中一口气等着赵弗来,然而生离死别这把快刀,太快了!
快得让祖孙二人,连临终一面都未曾得见!
屋内的悲嚎,如泣如诉,周边村民同情的目光,宛若针扎。
那般痛入骨髓,竟使得此刻他双脚,如灌铅铜,怎么也迈不进屋去。
他在这个关头怔怔出神,心神魂飞天外。
心底只一个念头在反复翻涌,“阿爷没了,阿爷没了,阿爷没了!”
“大兄,阿爷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神飞天外的赵弗来,感觉有人抱住自己双脚。
从九天之上,将他一把扯了下来,贯掷到地面。
十七载殷殷教导,一朝阴阳两隔,怎能不痛?不疼?
坠落时刮面而过的凌厉罡风,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让他泪流满面。
低头一把将赵北枳抱了起来,用拇指抹去他脸上泪珠。
可那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任凭他擦拭得再快,却怎么也抹不完。
“莫哭。”
低声从牙缝蹦出的两字,也不知是在对谁讲。
他拔开双腿,缓缓走进屋内。
目光投向竹条床上,早已没了气息的老人。
老人颧骨高耸,双颊内陷,稀疏的白须上沾满紫黑血污。
饱受病魔侵扰,已是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还残留有几处淤血形成的乌青脚印,触目惊心!
为人子孙,眼见至亲受此凌辱,赵弗来的心如刀绞,胸中涨闷。
却是一口银牙崩碎,满腔恨欲狂!
“噗~”
胸中块垒无处宣泄,怒气逆冲而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衣襟。
“大兄!”
赵北枳惊恐大叫一声,扶住赵弗来摇晃的身体,阿爷刚去,大兄可莫要出事了。
“无碍。”
凝视阿爷走得并不安详的遗容,他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阿爷可有话留于我?”他脸庞低垂,轻声问道。
赵北枳抹了抹眼角泪痕,正要告知时,门外传来一阵跋扈吵嚷。
“滚开,滚开!”
“听说赵家小子回来了,是准备好还债了吗?”
围观的村民被推得七倒八仰,有一行六人,气焰嚣张的走进屋来。
当先一人正是陈地主家的大管事陈算盘,他扬着下巴,一只手在鼻下轻扫,屋内陈朽的气息让他很不习惯。
他双手背在身后,宛如无人的顺着床榻走了一圈,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赵老爷子的遗体。
在看到那几处脚印后,嘴里还发出啧啧轻响,似在评头论足,浑然没将跪在地上的赵氏兄弟看在眼中。
接着瞥了一眼身后,一字排开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心中不喜。
“这帮混账,做事毛手毛脚的,这不给人留把柄吗?”
出门前老爷可是说了,乡里乡亲的不要做得太难看,要穿着衣服,还能把钱给挣了。
是以不能显得过于咄咄逼人,他换上悲痛的神情开口道:“赵老爷子年老体衰,失足跌地而亡,哀哉,我替我家老爷前来送老爷子一程。”
好个陈算盘,当真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巧嘴。
张嘴就迫不及待的,将赵老爷子的死因盖棺定论。
他退后一步弯腰鞠躬,就要把戏做全。
刚低下头,一双手搭在肩头,硬生生把他掰直提溜了起来。
吃痛的陈算盘抬起头,看到的是无喜无悲的赵弗来。
赵弗来松开手,声音沙哑道:“陈管事,使不得。”
还挺有眼力见,是个懂事的。
“老爷子德高望重,我祭拜一番,勿要与我见外。”
陈算盘来了劲,面色肃穆的端起长辈架势,就要再拜。
却见赵弗来再次将他提溜了起来,说出让他气炸了肺的话。
“不是见外,是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