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又转过头来看魏禾。

映入眸中的却是一张方寸不乱的脸。

魏禾朝碧菱耳语几句，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而迎上了郭淮的目光。

那双眼睛陷在窗外无边的黑暗里，被屋内不算通透的烛火一映，火光全部隐匿在黑沉的眸色中，沉静得几乎有些冷漠。

郭淮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抖。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了，”郭淮呢喃自语，嘴唇嗫嚅着，“怎么会......怎么会？哈......哈哈哈哈......你们在玩我，你们在玩我啊......好啊！”

郭淮状似狂魔，笑得眼泪鼻涕一同出来。魏禾眸底一片沉着，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副样，没说话。

郭淮却忽然笑得被口水呛住，咳得满脸通红，跪着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

他的嘴边沾着地上的灰土，气弱声嘶道：“我郭淮......自取其辱。”说完，重重阖上了眼皮，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们......也别想活。”

我们同归于尽。

屋内忽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宛如暴风雨前的安宁。

人在这种境地之下，心脏是难以像周遭环境般平静下来的，反而跳动得愈发厉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挣扎出来。

郭淮说得小声的话，别人听不见，但魏禾离得最近，那些话全都落入了耳中。

她听见了郭淮说的那一句“谁也别想活”，也读懂了对方那句呼之欲出的“同归于尽”。

魏禾不再理会郭淮，转身走向柳青穆，步伐很快。

“怎么样？”

柳青穆眼眸垂了垂。

难得在这般危机的情形下，他看向魏禾的眼神还带着柔和。柳青穆淡淡开口，嗓音透着夏夜的沁凉，竟不知方才在屋外站了多久。

“先让镖客拖着。”

言外之意，增援还没到。

虽是意料之中，魏禾心脏还是沉了沉。她“嗯”了一声，抬头道：“你带来的镖客统共有多少人？郭淮找来的又有多少。”顿了顿，她又问，“能拖多久。”

没人会蠢到问能不能打赢。

郭淮殚财竭力，破釜沉船，带来的人数定然比他们只多不少。

但至于具体多多少，对方武力如何，准备围堵还是逐一突破，这些都需要考量，以待之后做出最恰当的打算。

“我身边的镖客不多，算上护杨从易回洛阳城的，也只有二十人，”柳青穆眉间蹙了蹙，“但郭淮带来的，笼统估计，约莫上千人。”

一千人，几乎是一个小型军队的人数了。郭淮这次以身入局，是真的要他们死得透彻。

方才柳青穆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便是在听镖客在汇报敌情。他心里绝对不像外表所呈现出的那般镇静。

二十人对上千人，毫无胜算。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躁乱，只能期待杨从易尽快带着城门军队赶回来。

越快越好。

二人说这些话时，都没有背着躺在地上的那人。但郭淮此时是崩溃还是痛快，都无人在乎了。

魏禾嘴唇抿了抿，想着柳青穆因着低烧卧榻多日，方才好了些。正想叫柳青穆不要轻易动武，余光所及处忽然黑影一闪。

那三位倚在门边的“客栈人士”暴动了。

魏禾只见那个“跑堂”忽然挣脱手腕上绑缚的麻绳，从衣袖夹缝间捏出一柄折叠的软刃，直冲柳青穆身后去。

他们三人本就是江湖帮派里的粗人，平日混在城郭与郊野相接地带，对洛阳城里的事并不清楚。装作村民也只是为了设伏，顺带在必要时刻保护一把他们的雇主。

方才听下来，他们虽然对这两方的恩怨情仇一头雾水。但三人不太机灵的脑袋瓜不停转着，好歹是弄清楚了一回事。

——他们的雇主好像被敌方激得几近崩溃，对面这帮人还极有可能已经知晓了他们的埋伏。

而方才窗外风掠树丛，便是他们的人的暗号。

三人原本可以安安分分地守在雇主身边，当个无毒无害的客栈干事。但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既然事情败露，他们再不反击，真就是要在这满是镖客的屋内等死了。

幸好，他们离得门口近。

眼看着刀刃就要抵在柳青穆的后颈上，柳青穆却像是后背长了双眼睛似的，几乎是“跑堂”的一动，他便立刻往一旁侧过身去。

而后他迅速从袖中抖落出竹管，抵在唇边一吹，两根连续的毒针便倏地飞出，嗖嗖射在“跑堂”的腿上。

“跑堂”霎时间感到右腿一麻，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针孔钻进了他的肌肉里，顺着血液流经四肢八骸......而后冲上了大脑。

他踉跄了一步，眼前一片模糊，意识在一瞬间泯然殆尽。随即啪的一声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