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微微一颤。

杨从易这时，也看了过来。

作为柳青穆的十年同窗，柳青穆娘亲的事情，在场的人中，恐怕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传闻说，柳正卿是当时乡里冠绝一时的士人。

二十岁，进京赶考前，柳正卿嘱咐怀胎八月的夫人崔氏好好休养，莫要过于劳累，还特地找了邻里帮忙照顾崔氏。

那年，一朝殿试，柳正卿夺魁惊城，跻身朝堂。

可他飞上了雀枝头，却再也不曾回来过。

七年时间过去，昔日的孩童长成了少年，日日在街头摸爬滚打，与叫花子胡混。

求他们碗中的半块馒头、几板铜钱。

每每拿到钱，柳青穆就会落下一身伤痛。

有人骂他、有人打他，柳青穆也全然不管，只拿着那半边白馒头馍馍，和那几块铜板，兴高采烈地回去找崔氏。

他要把东西给娘亲。

杨从易也知道，柳青穆乌木之毒，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可他并不是被人恶意下毒，也不是没有东西可以吃。杨从易得知时也很惊讶，柳青穆他，竟只是一心求死罢了。

七岁的柳青穆已经看清楚了自己和娘亲往后的路：家中穷困，自己年幼，娘亲身体也不好。他带回来的钱、食物太少，两个人根本不够分。

......七岁的柳青穆是娘亲的拖累。

放眼望去，这是一条死路。

总得有人先去走的。他决定自己挡在娘亲面前，去看看。

可他又不敢马上就走，因为崔氏还得有人照顾，因此他选择了毒性不至于立刻致命的乌木。

柳青穆好似，是有自己的打算。

可那时候的崔氏，却因为产后七年的操劳，落下了病根。

她自知沉疴难愈，没有告诉自己儿子。

有一天，柳青穆拿着刚乞讨到的半碗粥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娘亲躺在灶台边上。

没了鼻息。

柳青穆的娘亲，死在了等待柳正卿的漫漫岁月里。

一向视食物如命的柳青穆，在那天摔碎了半碗粥。

倒在地上，却只是一滩粥水，没见米粒。

崔氏临死前，还在帮柳青穆烧热水洗澡。

可柳青穆那天没碰那锅水。

一直等到柳青穆一个人，将崔氏裹好草席下葬，最后离开那间破败的茅草屋时，柳青穆也没动那锅水。

似乎只要他不去触碰，那个微笑着，站在灶台边上等他的女人，就会一直在......

杨从易回过了神。

后来，听柳青穆说起，他在一个大雪飘飞的节日，被一个小女孩救了。

那女孩比自己还小一岁，却让他叫她姐姐。

杨从易的眼神，又默默朝若有所思的魏禾脸上移去。

一切缘分，都是苦痛中求来的吧。

“......什么？”

柳青穆转头看向杨从易，面容平静，又带了一丝疑惑。

杨从易捂住了嘴。

他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竟然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幸亏柳青穆对他时不时神经质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柳青穆转头，看着面前相拥流泪的母子俩，道：“殷娘子，要是不介意，我们可以去你家谈谈么？”

殷羽如站起身来，用勾线的衣袖抹净泪水，“自然......”

-

上次来的时候，魏禾一行被挡在了这座茅草屋的门口，看不清屋内的样子。

这回环视屋里的陈设，才对殷羽如究竟有多穷有了实感。

缺了半条腿的木桌上，堆着三两个缺口的瓦碗、一个锈蚀的铁壶。

旁边，只有一张破木椅子。

殷羽如：“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把年纪，自己一个人住，也没怎么想过拾掇拾掇屋子。诸位要是不嫌弃，可以......”

“总不能坐地上吧？”

杨从易抿着唇。

魏禾在后面不轻不重地打了杨从易一下。

魏禾：“没事，给小孩坐吧，我们站着就行。”

殷羽如干笑一声，讪讪应了。

屋内安静了一瞬，只听得见唐修“咕咚咕咚”的喝水声，像是哭得渴了。

殷羽如正用屋里仅剩的一点温水喂给唐修。

明明是十分温馨的场面，杨从易却看得极为的不舒服。

他硬生生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不是......殷大娘你既那么......那为何要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魏禾也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殷羽如握着瓦碗的手一抖。

魏禾三人目睹着，殷羽如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直到碗中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