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窗门紧闭,但云落仿佛仍能感受到寒风从四面八方钻入。
她迷迷糊糊睁眼醒来,整了整厚厚盖在身上的几床被褥,却发现几盏灯火未灭。
灯影幢幢中,她看见是萧澈端坐在书案前一副认真从容的样子。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幅书卷,云落没有出声,只是这般侧身躺着,静静地看着他。
倏地,一道喷嚏声打破眼下的安静。
“醒了?”
萧澈温声问着。
“嗯,有些冷。”
云落摸了摸鼻子,掩饰方才地走神。
“是冷,今晚落了年下冬的第一场雪。”
“你是说外面下雪了?”
云落说着便起了身,披过一旁的大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萧澈放下手中的书卷,向她走去。
云落轻轻推开窗,只见雪从漆黑的高空中柔柔地落下。
第一场雪下得又缓又慢,轻轻柔柔的,像羽毛般落在云落的手心。
“别为贪看美景着凉了。”
萧澈将窗门阖起。
“最近朝中事务很多么?”
云落问道。
“嗯,过几日可能会宿在宫内。”
萧澈继而问道:
“你呢,身体可好些了?”
云落点点头,“好些了,我估计开春的时候就能完全痊愈了。”
“真想出去活动筋骨了。”
云落说着,很想去郊外赛马,很想同阿追耍一番红缨枪,甚至想同陆少卿、姜沉他们煮酒吃茶。
“活动筋骨?又去帮大理寺捉逃犯?”
萧澈忍俊不禁道。
“只可惜我朝不许女子入朝为官,不然我是从文为民谏言君上也好,从武戍边保家卫国亦好……”
“你想入朝为官?”
萧澈抬眸望向她。
“我自知前代女皇称帝后,后朝对女子为官颇为忌惮。但,女子何曾逊色于男子?”
“那你可知幼安居士?”萧澈放下手中的书卷,饶有兴致地与她聊着。
“我知道,可是那位女扮男身入朝为官那位才女?”
萧澈点过头。
“我了解的幼安居士,她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子,入朝为官后步步攀登,后高居一品尚书之位。”
“她推行改革期间我朝曾富庶一时,百姓安居乐业,对她皆爱戴敬之。”
“那你可知后来?”
“后来?你是指她女儿身份被披露后吗?”
“说到此处不禁可惜,只因对前代女皇的忌惮,加上昔日曾经被打压的顽固派别的大臣危言耸听,皇帝便罢免了她的官职,命她出家,静心修行……”
“那时民间说法。”萧澈淡淡道。
“我曾在史册秘笈中看到记载,那女子被一杯毒酒赐死在邙山。”
“你是说她被赐死了?”
萧澈颔首。
“前代女皇涉政夺权,后来民不聊生,改朝换代后,不仅皇家,就连民间对女子从政都是颇为忌惮的。”
“就如同幼安居士,虽生前百姓敬之但死后却不能留碑。”
云落听罢,顿感一阵寒凉之意袭身。
“世俗的偏见,女皇夺政被称为天道不正……可这又与世间其他腹有才华的女子有何干系呢。”
“曦时。”萧澈沉沉唤了她一句,“你知今日此番话落入有心人的耳中会是何种结局吗?”
“你可知我入大理寺多少年?”
云落取过剪刀,小心地剪着灯芯,额前碎发轻落在眉间处,听得她莞莞开口说着:
“我自知若非我是将军之女,也与大理寺无缘。只是自十五岁归京,入大理寺两年有余,协助大理寺定夺多案,同僚与我玩笑道,若我是个男儿身如今早已升个少卿。”
“能为心中理想,纵使是被排挤边缘,我总是想着,我在一日,便有百姓能少遭一罪,这亦是万幸了。”
“但位卑力不足,能影响的,能成功的,能真真正正带来的光明仅有丝丝。”
“我想死于君国社稷也罢,同幼安居士般被偏见扼杀也罢,是非功过后世自由评定,信我千百年后会有人歌颂幼安居士这般高尚伟岸的女子,你我不过是命运洪流之中的蜉蝣罢了。”
萧澈默,一言不发看着那女子许久。
灯影幢幢之中,女子眉目愈发清晰而深刻地印在他心上……